“我看你这回,还要怎么编!”
面对我这句怒气冲冲的话,平日在短视频直播平台上总喜欢摆出一副铮铮铁骨、痞气中包含满满江湖义气的田复兴,早已被吓得涕泗横流。大哭过后,他唯一能说得请的一句话,是“秋岩,这件事我并没参与多少——我就是跟万美杉那女人肏了几次,整个主意不是我想的、人也不是我杀的啊!”
我真没想到他能这么怂。要知道平常在快手短视频段子里,和那些期直播间里,他可是振臂一呼就可召唤“田家军千军万马”的“田老大”;可这一会儿,他只被我吼了一嗓子,居然就被吓得尿了裤子。想起国中同学聚会时他那一身眨眼华服、豪爽谈吐,多多少少还让我有些刮目相看,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在他这里多赘述半个字了。
不过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刻他把当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倾吐出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现在田复兴,骨子里还是曾经那个自卑的、到处撩闲挑事、到处偷橡皮抢零食,紧接着又被谁都毒打到抱头鼠窜的没骨气的“大眼灯”。
而万美杉,她在听到我的质问之后,很快就承认了。可她整个人冷静得出奇,且在回我话的时候,她居然连一点结巴都没打:
“嗬!呵呵!什么嘛!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啊!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你怎么嬉皮笑脸的!当我开玩笑呢是吧?”
“哈哈!你生个啥气?事已至此,我也没啥好说的了:我认罪,兰信飞是我杀的。”
——我真以为她会在被我拆穿谎言的一刹那,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可她反而是轻松一笑,就像一个怀春少女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一样,好像她的罪行被人发现证实,是一种多大的幸运。
然而,她只承认了是自己杀了兰信飞,并且还帮着田复兴做了澄清——那家伙确实除了跟着万美杉坑骗了上官果果之外,没干过别的什么事情。而对于杀人案的各种其他细节,她一点都不愿意透露。
“你不能如实告诉我,人你怎么杀的?”没一会儿,这样的车轱辘话我已经说了三遍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很简单,我之前专门查资料研究过的:人的天灵盖虽然说是人体最坚硬的地方,但这玩意就像汽车的玻璃一样,会有专门的一个点位,用专门的角度专门的一个力度作用其上,就会造成脑部骨折或者严重的颅内伤。你也应该看到了,我家壁橱上的那盏白色大理石烛台——那原本是一对儿,后来砸晕上官果果那倒霉孩子,用的也是那玩意。”万美杉非常不以为意地解释着一切,“如果你们的CSI的人找得够仔细,应该会在我家客厅,要么是客厅窗子旁边的窗帘后面,要么就是在沙发底下找到另一只烛台。我当时有点匆忙了,本来我是准备把那只烛台丢进垃圾箱里去的,一着急就随手丢掉了。”
我连着吞咽了三口气,接着苦笑一声。
“你干嘛这么笑?你是在耻笑我吗何秋岩?”她突然有些动怒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唉……看来纵使在一起同学一场,纵使当年我是个‘学困后进生’,老师让你跟我结对子让你辅导我英语,你到底也是真不了解我:咱们初中同学那帮人里面,我就是耻笑谁也不可能耻笑你啊!我笑是因为,刚才你的一番话,赫然让我想起国中的时候,某天的课下我去教师办公室,正巧碰见你和咱们当初那位‘灭绝师太’班主任谈心,那个时候,你跟老班儿提到过,你将来想要在将来当一名外科医生。”
万美杉的怒容不见了,可她的脸也紧跟着阴沉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提这个干嘛?”
“不过你倒也真是不怕寸劲儿,一点都不怕捎带着把上官果果这位副总理家的宝贝衙内给打死!”
“哈哈!打死他了,我在支持蓝党的那群愤青的眼睛里头,岂不就是‘为民除害’了吗?”万美杉再抬头后,却居然还能跟我开起玩笑来,随即又解释道:“我当然也怕打死他,打死了他,就没人给我顶包了。所以我给他揍晕的时候,是握着烛台底座、再用底座敲他脑壳的;而我杀兰信飞的时候,是握着烛台固定刺杆砸下去的,用的力道不一样,砸的地方也不一样,自然死不了。”
“那你实话实说,”我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万美杉,停顿片刻又问道:“你到底爱过兰信飞吗?”
“从来都没。”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我试探性地问道,“成山逼你的吗?”
“我是为了钱,可以吗?我当然是为了钱!我很爱钱!很爱很爱!”
——万美杉似乎完全没理会我提到成山的事情,但她的语气又确实变得很激动,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想经历着地震一般晃着,呼吸也同样带着颤音。
我不相信她是为了钱,看她这状态,我觉得至少最开始并不是那样,她一定没说实话。
可看着她先在情绪如此的不稳定,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就着这个问题进行质疑。
她却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缓缓对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爸活着的时候,我家里可比兰信飞和市长爸爸有钱多了,我也跟着浸上瘾了。我爸死了,我跟着成山也好、跟着兰信飞也好,日子倒是没穷过,但我就是觉得还不够。我没过过一天苦日子,但我和我……”说到这里,她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一股浊气之后继续变得平静,“但是我就是愿意为了钱出卖自己——火车站前那条宾馆街你知道吧,哦对,我后来听说好像就是你小石头带着风纪处的人把那些宾馆查封了不少的。但在之前,我为了钱,也是为了寻找刺激,在那儿站过街、卖过屄的。房费也从我肉体上出的。”
我咬着牙听完她说的这些话,等她话音刚落,我又赶紧换了个问题:“那你前天晚上,十一点多去倒垃圾干什么?为什么那么晚倒垃圾?”
“我并不完全是倒垃圾,实际上,每天晚上11点,我都会下楼:我会根据兰信飞在家与否,给田复兴发消息决定,是否到我家来私会肏屄——呵呵,兰信飞那家伙到处沾花惹草,在家也各种折磨我、玩性虐,把我当他的母狗禁脔,还说要我就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趁他不在家,我跟别的男人在他的床上,对着我俩的所谓的结婚照给他戴绿帽子,世上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吗?哈哈,一般情况下,如果11点之前兰信飞不回家,那么这一天晚上到第二天中午11点之前,他都不会回家了。当然,我之前不止田复兴一个人,只不过没有几个愿意跟我玩长期的,玩腻了,他们也就都把我甩了。”
“那田复兴呢?从你杀了兰信飞,到你嫁祸给上官果果,他都干什么了?”
当听我提到田复兴,她的脸色又变了:“我能不说吗?”
“你必须说,这是正常调查程序和法律程序。”
“那我不知道。人是我杀的,他干啥了,我不知道。”万美杉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我。
“你!你呀……你真的用不着为他隐瞒什么。”
“我没隐瞒什么。事儿都是我干的,而他在一旁干啥,我确实没注意。”
“你……”我真是气到语塞,“他听到我刚才得到的证据,还有我的推论之后,他可是把所有罪名全都扣给你了!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去包庇?”
“什么包庇不包庇的,人家田复兴说的对啊,确实罪名都是我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这话还要我说几回?你放心吧。从我前天杀了兰信飞那一刻之后,我就知道真相早晚都得被人发现的。你们不是有录音么?我这么说吧,即便将来到了法庭上,我也是不会翻供的。活着对我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我也没啥勇气自杀。让法院行刑课的人给我打一针就断气,这样挺好的。你们也别去拿这事儿折磨田复兴了,他其实跟兰信飞的死,真没多大关系。”
“那你觉得这样值吗?”
我站在万美杉面前,板着脸看着她脸上,终于被她自己洗净的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也差不多只有二十二岁的她,脸上的皱纹却长得太多了。不同的男人、不同的化妆品、不同的境遇、不同的硬熬着的日夜,都把她原本那张细腻的脸,摧残得没了往日的神采。
但她还是很漂亮的,或者说,她原本姣好的底板还留着,而且我一直认为,其实女人的素颜,明显要比使过了劲儿地画浓妆漂亮多了。
“没什么值不值的,我隐瞒什么……我就算隐瞒了什么,我也不是为了他——呵呵,他拿我当反差精盆、鸡巴套子发泄性欲,这个我心知肚明,说实在的我也不过是用他当个活体自慰棒、采精滋阴的肉药材罢了,谁也没亏着谁。”
“这种话你说得倒是自然。”
“屁话!你跟你家那位不肏屄的?人人都得干的事情,还怕别人说、怕自己听的啊?并且,其实对于这样相互利用的事儿,我早就习惯了。”万美杉眯着眼睛,云淡风轻地说道,“哎呀!只有你个纯情小石头,还真以为我爱上他了是吧?呵呵,人这种东西,活着本身就没劲儿,还啥他妈爱情不爱情的……”
还真是被她说中了。
虽然之前发现她跟田复兴在洗手间打野炮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夏雪平,并且当时我跟夏雪平正在甜蜜期,但是在见到她和田复兴还没从性高潮的愉悦与疲惫当中脱离而出、互搀着走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登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换成国中时期,打死我我都不信以万美杉的姿色、气质、言谈举止、学习成绩,会看上田复兴这么个屌丝流氓。
只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的苦涩确实没了,然而,却同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让我的心脏隐隐作痛。
且听她又说道:“这么说吧,我杀兰信飞,是我自己早就想好了的,无论先前我让不让田复兴上我肏我,我都是必定要杀了姓兰的那家伙的。你们发现的那些猫的尸体,就是我用来练手的。”万美杉微笑着看着我,“哎,何秋岩,你说假设同学聚会的时候,我要是勾引你、让你跟我在一起的话,现在你是不是就成了我的帮凶了呀?你怕不怕?哈哈哈……”
“哼,你以为人人都是田复兴那样,我还没怎么指认他,他就先把锅都甩给你吗?你把我看得也太轻了!说真的,如果是我,我压根儿就不会让你杀人!”
没想到万美杉见着我义正言辞,反而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就开个玩笑,你看你还当真了!上中学的时候你可不这样的啊!国中的时候我每次逗你玩、你都不带当真的呢?”
“是啊,呵呵!可你在国中的时候,你难道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吗?拿活生生的小猫练手,你这种事情也真干得出来。”我极其失望地看着万美杉,“我记得你在国中的时候根本不这样。我还记得国中校园后院自行车车库那里,常年有一堆流浪狗在那儿聚着。学校里的人,要么是烦那些狗子的、遇见了拿棍子就打、拿石头就砸,要么是根本无视的,哪怕那些小狗崽儿在寒冬腊月里饿得嗷嗷直叫唤也没人管。全校七千多人,唯独就你,特地买了三四个海绵狗窝放在后车库,里面还特意铺上了毯子。你还跟扈羽倩去求咱们食堂的那几位大叔大婶,让他们每天在后院那里倒点泔脚剩饭给那些小狗。”
万美杉顿时一愣,接着苦笑两声:“哈哈,是啊……多少年了……”
“没多少年,到现在顶多六七年而已。”
“可我咋感觉,我已经过了好几辈子呢?”万美杉撇着嘴,用嘴唇包着牙齿,突然转过头皱着眉咬了咬牙,接着又是苦笑一番,冲我说道,“唉,我说你们警察都这么喜欢恶心人的吗?能不能别提国中时候那点事儿了?距离我现在已经太远了,好不好!”
“可我对你的记忆,除了国中时候的之外,还有啥了?”我怅然叹道,“你知道吗?我到现在也还忘不了,我刚转学回来F市之后,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那个穿着白色棉大衣、头上还扎着两条麻花辫的那个小姑娘。”
“我操!哼……呵呵,你他妈就非得扎我心,是吧?”
此刻的我,真心想歇斯底里地训她几句。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没用了,就算我再训斥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谋杀罪名,意味着她最多也就再活一个半月,等到开庭之后,万美杉这三个字背后代表的那个女孩,就不存在于这世上了,无论这三个字曾经代表的是冬日窗外的纯洁,还是阴沟暗渠里的恶臭污秽。
一时间,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看了半天,相顾无言。
“我从初中毕业之后,也算是阅男无数了,能这么让我心里变得又软和又不舒服的,你何秋岩是第一个!”万美杉骂了句脏口,且继续笑着,但她终于忍不住抬起被铐得牢牢的双手,在双眼上猛抹了一把,随后她又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笑道,“小石头,你呀,还是像国中时候那样傻。可你好像永远都不知道有句话:这世上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变化。每个人都会变,我变了,你也变了。国中时候,你连一句话都不是在用正眼看我的时候跟我说完的,而现在,嗬,你可以拿我归案了。”
我也总算在这一刻,讽刺地看到了在过去时候那个纯净如纸一般的她。一个人从出淤泥而不染,到早已被污秽浸染得没了原本的底色,最后洗尽铅华,却要靠着她杀人的事实被揭露这种方式,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而当我问起,那天晚上为什么上官果果会出现在她家楼下、她和兰信飞是怎么认识的、她和成山成晓非到底是怎样的一层关系的时候,她俱是三缄其口。
“真的一点都不能说吗?”
“没什么说的必要。我懂点儿法律,跟兰信飞身边睡了几年,法律的那点事儿我也耳濡目染了,何秋岩,你其实不就想知道杀害兰信飞的凶手是谁么?确实是我做的,而且我承认了,这就够了,对你们警察也好、对法律也好,这就已经够了。”
“你杀了他,是为了离开他吗?”
“算是。”
“嗬……好吧,那你杀他图什么?”
“钱啊,当然是钱。他有新欢了,而且确实不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跟他怎么恩爱、他对我好、怎么怎嘛地的;我跟他是领证了,但实际上我就是名义为妻子、实为性奴的玩物。比起之前我遇到的那些男人,他对我,确实有一点挺好,那就是他还肯哄哄我、在折磨我之前还能敷衍敷衍我——那些小猫咋来的啊?他知道我喜欢小动物,所以他只要一把我圈在家里、想干晾着我的时候,就带我去流浪猫收容所去领一只回来,然后他转身就消失了;等到他又想用我发泄性欲了,他再回来。我过去这几年的经历,也确实没有我之前跟你、你们夏组长还有那个胡警官说的那么不堪,可实际情况却也没比我编的那个故事好到哪去——从我以往的经验来看,我如果不做点啥,不给自己留下一大笔钱,我将要一无所有。”
“那你就不能主动提出离婚么?一个离婚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偏要杀人!”
“屁话!我他妈的能跟他离婚了,我用的着杀人?再者,他是一个专业流氓律师,自己还有个律所,能打理会案子的律师手指头和脚趾头加一起都数不过来;何况他在F市律师界里头还有数不胜数的狐朋狗友。我跟他打离婚官司?我还能得到几毛钱?”
我盯着万美杉,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万美杉眨了眨眼,对我问道。
“直觉告诉我,你这么做的背后,并没那么简单。虽然你现在变成了这样,我却并不相信你是单纯为了钱。你个你妈妈、跟成山和兰信飞……”
“秋岩,”一听我说起成市长的名字来,她却比之从我跟她冲锋以后,说任何话的时候都要更加果断地打断了我的话,“你的直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杀人犯;你的直觉也没告诉你,你那个狐朋狗友成晓非跟我竟然是认识的,还特别熟;你的直觉好像也没有告诉你,我俩其实从国中毕业的那天起,就注定分道扬镳了。”接着,她似乎想要给我留下最后一丝残存的善意一样,用闪烁着一丝柔光的眼睛,对我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石头,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直觉要你去探索,但你并不需要、并不应该去知道的东西……”
“‘并不应该去知道的东西’?什么意思?”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她却仍自顾自地说道:“……所以我想告诉你,别信直觉。你不是警察么,警察就需要只在乎你眼前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就好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抬手捂嘴又搓了搓脸,放下了手,我又忍不住挠了挠头:“那你确实没什么要说的了,是吧?”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就仿佛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可在内里,我已然心如死灰。
其实现在再仔细回想一番,我依旧不知道,我在那因为夏雪平风评被害而颠沛流离的小学到初中时期,究竟都干些了什么,除了零星的对于其他人有那么一丁点记忆之外,我的青葱少年时期,也都是被眼前这个女人占满了的。万美杉在那个小流氓跟她表白、她答应了跟对方在一起恋爱之后,其实她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
而从今天起,我决定不再对那段日子进行祭奠。
“没了。”万美杉挺直胸膛和腰板,轻松地说道。
“那好吧,我这就联系检察院和法院。再见了。”
我站起了身。
“你等会儿,我其实还有一句话。”
“什么?”
“小石头,”万美杉眨了眨眼,深情地看着我,却又戏谑地对我说道:“你的鸡巴确实挺大的,虽然隔着裤子,但是摸起来确实很舒服,我挺喜欢的。”
我试着反讽,但最终又成了苦笑:“呵呵,是吗?看来不管怎么样,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我倒是被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女生摸过自己的男根私处了。这样的事情,有些男生一辈子想都不敢想;能被这辈子第一次暗恋的女生这么夸赞,我也算满足了……”
“嘁,臭德性!”万美杉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说说,如果你在国中的时候就对我表白了,我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杀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见她话锋如此一转,我生怕接下来没什么好事儿,看着她的我便立刻还了个冰冷的语气:“你这算是往我身上赖么?美杉,决定是自己做的,路是自己走的。我当初没勇气跟你表白,就跟你现在没勇气面对自己的人生痛苦,反要去选择一种极端的手段……”
“我倒是真他妈的想赖上你,但是好像也没啥机会了。我这一辈子没有男生对我好过,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过我,可你对我也不好。”万美杉瞪大了眼睛,绷着嘴唇咬着牙,似乎有些不甘心地看着我,接着她头一低,又吸了吸鼻子,“——你这么着吧,看在你曾经喜欢过我、现在又能这么教训我份儿上,我求你一件事:等我被判了刑、行完刑之后,你去替我把骨灰领了吧。我听说被判了死刑的人,如果家里没人认领的,就直接拉倒工厂去做化肥了——我他妈才不想当化肥呢!生前在这世上,没一个对我好的,死了我还得化作春泥、滋润庄稼地啊?哼,我才没那么高的觉悟!我宁愿被丢进大海里喂鱼!那样的话,嘿嘿,说不定我下辈子能转生成一条鱼呢!”
“成!你我毕竟老同学一场……”我着实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眼角多少也有点湿,“这个事情我帮你,我之前又不是没帮人收过尸,我心里多恶心的人我都让他们入土为安或者遂了生前的心愿了,”紧接着,我又看了看万美杉,“又何况现在是你……”
“我去你妈蛋!你伤感个屁啊!嘻嘻嘻,谢啦!”听我应承下来她的要求,万美杉对着我骂了两句,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那你高兴个屁啊?”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反骂了一句。
“嘿嘿,我死了之后有人给我收尸了,我能不开心呐?”万美杉想了想,又对我问了一句:“嗳,你跟你家那个,夏警官——她是姓夏吧?”
“是。”
“你俩吵架了吧?”
“吵没吵架跟你有啥关系?”
万美杉突然用亏破一切的目光看着我,咧嘴一笑:“嘿嘿,你要是这么说,那你俩就是吵架了。”
我仔细一想昨天我和夏雪平在万美杉面前的表现,好像对我俩的关系破裂也没什么太明显的暴露,于是我马上对万美杉问道:“不是……你怎么看出来我和她吵架了的?”
“你要是真让我说我从哪一个细节看出来的,我还真说不好。但我这么说吧,我曾经有段时间,是专门去到各个公共场所勾引过男人的,不为钱,就为刺激。但我也不想被人当成疯子,于是我就得分辨哪些男生单身,哪些是跟自己女朋友或者老婆吵架的。跟自己对象吵架的人,身上的……啧,怎么说呢,身上和周围的空气的颜色都是黑的。”
“呵呵,被你说得真玄乎。”我不禁冷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我还能猜出来,你俩因为啥吵的架。”
“那你说,因为啥?”
“你跟人家那儿吃醋了吧?”
我无语地坐在万美杉面前。
“嘻嘻,瞧你那臭德行!你放心,我敢断定,她是干净的。”
“这话又怎么说?”
“像我这种不干净的女人,身上都有股味——骚味。她身上一点这种味道都没有。你呀,算是捡到宝了!”万美杉羡慕地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别吵架,小石头,少跟人那儿吃点醋吧。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挺好的,有多大的事儿,能过去的都过去吧。在这世上啊,能找到个对你好的,比啥都强。”
“嗯,我知道了。”
万美杉微笑着看着我,摇了摇头:“小石头,在我面前的你真的变了。你变得成熟了。”
“呵呵,是吗。”我随口应道。
“过去的时候,你成天在我身边晃悠,其实我是可以看出来的。你那时候虽然话比较少,但你做的事情、遇事之后的反应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的你变得开朗了,说话多了,你甚至还能来审讯我了,但看得出来,你成熟多了。”
这可能是我从八月份之后到现在,第一个这么说我“成熟”的人。仔细想想,那些说我到现在像个小孩的人,夏雪平是一个,小C一直就在这么说,曾经从我身边匆匆而过的蔡梦君似乎这么说过,跟我有过几次性经历却只是在利用我的孙筱怜、陈美瑭和刘虹莺也好像这么说过。我不知道成熟和幼稚到底该怎么定义,但我确实有种感觉:在能让我多少会有些动心的女人面前,我一直在失控,就像我之前做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蛋事情;而此时此刻,在这个我曾经暗恋到内伤的万美杉面前,我确实心如止水。
“哈哈……我明白了。”万美杉突然笑了笑。
“啊?你明白什么了?”
“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呗。有些女人可能不懂,男人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面前,永远会像个孩子,只有在自己心里有距离的人面前,才会是个成熟的大人。”万美杉依旧看着我笑着,笑中却多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或许吧……”我叹了口气道。
“行啦!我要跟你说的话,这下算是都说完了。”说着,万美杉又一如既往地懒散地抻了个懒腰,“你赶紧去叫人来把我带走吧!我已经开始畅想去女子监狱死囚号儿之后的短暂生活啦!哎呀,能去一个没有臭男人地方,真是让人充满期待啊……”
听着这几句话,我也实在不知道再应该说些什么了,我不知道我是该为了她不愿细说、但字里行间听得出来的那些苦难而可怜她,还是该为她的自暴自弃、自贱自轻并一路作死作到现在、作到把自己这个曾经的一个五好学生作成了浪女杀人犯而骂她,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跟她道一句别。
我曾深深地喜欢过这个女孩,而如今却只能挥挥衣袖,一言不发地给她扣紧手铐、关上铁门。
我记得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句话:曾经轻狂的同时又是那么的怯懦,此后在自卑中慢慢培养自己的自大,便催眠式地以为所有的错过,都是别人错过自己;等慢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才发现所有的错过,都是自己在错过别人。
——嗯,再仔细想想,这句话还他妈的是周荻说的。
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再也遇不到曾经那个眼里如湖泊一样的英语课代表万美杉了。
“原来你一直介怀的那个国中女同学就是她啊?我才知道……”一出门,小C正敞着白大褂双手抱胸、眼巴巴地看着我。
“你个小调皮,上我这来是捣乱的,还是吃干醋的啊?”
“唔,我是来送鉴定结果的——”说着,小C将一份档案袋拍在了我的胸口,里面是一张报告外加一张高倍显微镜片子,“刚查出来那个大理石烛台上,的确有上官果果和兰信飞的血渍,加上之前的鉴定结果,都能证明人确实是万美杉杀的,然后嫁祸给上官果果的。不过看你刚才这审讯过程,我想我是来送晚了。但你可别嫌我迟了,就你们这案子的三天期限,简直是折磨我们鉴定课的人!赶鸭子上架都没这么快!”
“这也怪不了你,唉……”
“那你现在干嘛去?”小C冲我目含期待地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啊?”
“我现在去找徐老狐狸捡骂、找沈倭瓜邀功请赏去,这你也跟着去啊?”
“那算了……”小C看了看我,转过身,对着墙,用一种以为我听不到的音量悄声念叨着,“哼,怎么什么人都要抢着摸你的肉棒啊!昨晚还不给我摸……嘁,还跟香饽饽似的呢?谁稀罕!”
听到小C的这些话,我其实心里觉得挺不舒服又有点怪怪的,尤其是自从她知道我和夏雪平分手,我总觉得她对我的态度变得比以前更加腻乎了,而且腻乎得有点让我喘不过气,就好像《红楼梦》中后期时、有点让书中角色和读者都喘不过气的花袭人一样——不过我觉得也亏小C不是袭人,要不然以她那一身肌肉腱子,什么晴雯、宝钗、黛玉的,怕是早被她给吓傻了。
而我只能假装没察觉,并快步走向局长跟副局长办公室去。我此刻的主要烦心事儿,还在上峰这帮老家伙身上。
世上事阴阳交替,福祸相依。有人将要面对法律的制裁,有人将会被还回自由的权利。
而这一刻,沈量才和徐远又都像商量好了、且实现找人掐指算过命一样,又都在局里等着。不同的是这一次,却是徐远少见地跑到了沈量才的办公室去了。徐远这次闷得像被跟酒浆一起困在葫芦里的酒蛾子,反倒是沈量才,面对自己一直以来一口一个“远哥”的徐远,却少见地躺在自己的老板椅上,趾高气昂翘着二郎腿。
“怎么,来汇报工作的吧,小何?是不是你那个案子,现在又有最新进展了啊?快说来听听!”还没等我来开口、并把刚才胡佳期在监听控制室里做的笔录递上去,沈量才却先如此说道。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瞟了一眼徐远,表情很是得意。看样子,羁押室周围和监控室里,也没少被沈量才和徐远插上桩子。
而徐远那边,他的脸上也确实没了昨天那副一切都逃不开他神机妙算的任性用事,整个人只是阴着脸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并且,随着我对田复兴的招供和万美杉的供认的汇报,加上我们自己的发现、天翔路关于那些只猫尸体的发现、以及鉴定课到现在还在加班加点忙着进行物证勘测的目前结果的讲述,徐远的脸色也越来越阴。其实我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毕竟此时对于我而言,要把万美杉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案、把她转送到监狱去候审,我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好受的,不过此时此刻,我对于徐远却没有一点共情,尤其是他昨天晚上在听完制服大队那两个前辈趁着我吃饭时偷偷打电话的汇报之后,也不跟我和胡佳期知会一声,便自己先举办了媒体案件说明会,这件事让我很是介怀:他支持蓝党反对红党这我没什么意见,可他在连告诉一声都不的情况下擅自把一件还没确定结论的案子按照结案处理、且又迅速把其捅给媒体,事后对我连解释一句都没有,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纵然他是市局的头把交椅上司,难不成就可以随意拆下属的台?更何况之前他口口声声说把夏雪平当妹妹,让我把他当舅舅,哦,他这个舅舅原来就是这么当的?
——当然,我自己那个亲舅舅,从目前看,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货就是了。
果然,在听完了我的汇报之后,徐远头也没抬,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这个案子就没有什么别的突破口和进展了么?”
“没了。万美杉家发现的那盏烛台上,用电子显微仪能验证了确有兰信飞和上官果果两个人的血迹残留物,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对于其他的物证,鉴定课还在加班研究,但是目前来看能够带来反转的东西并不多,实际上更有用的物证都不多了。至于顾绍仪的尸体,顾家人到现在也都不同意进行解剖尸检,您二位昨天差不多就这个时候都不在局里,从G市新调来的安保局稽查处处长欧阳雅霓为了平息门口顾家人造成的骚动,先把顾绍仪的尸体带到安保局去了,但是根据目前对于顾绍仪尸体的观察、目前能抽取的体液化验结果,外加上顾绍仪以往的病志来看,她应该是自己心脏病发猝死没错。”我带着气,对徐远说道,“请问局长,您还想要什么别的突破口和进展呢?”
听我这么说,徐远似乎有些傻眼,他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皱着眉,用着一种表达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就仿佛是他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就仿佛我在误解他、我有责任有义务去无条件地支持他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们重案一组,你、胡佳期,我看还有郑睿安和姚国雄,你们几个人到现在去查的东西,就一点逻辑瑕疵都没有么?我觉得你们应该再好好审视一下你们现在的所有调查以及论证整个案子当中只有万美杉和田复兴是有犯罪事实的过程的……”
“徐局长,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憋着气压着火,看着徐远道,“我不知道昨天隋师兄、齐师姐两位,趁着我们晚上收工吃饭的时候,给您打的电话里都说了我什么,说了我们几个什么,但我实在不知道咱们的工作步骤也好、逻辑漏洞也好,还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有问题,我想请示您的时候,您不是都不在局里吗?”
徐远好像自知理亏一般,闭着眼睛低下头揉了揉睛明穴,然后又抬起头,继续不甘心地看着我:“我没别的意思,秋岩,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们会不会有别的证据没搜集到……”
“我们没搜集到什么其他证据,那不也是你们这些上峰,就仅仅给了我们最多三天时间破案么?涉及到两名死者的案件,要求我们三天之内破案也就算了,前天五点多钟,明确告诉我必须尽快破案的人是你;现在案子破了,万美杉亲口承认人是她自己杀的,上官果果是她和田复兴一起设计嫁祸的,您现在却又不认可了是吗?您这当领导的在这跟我们下属几个看玩笑呐!徐远局长,您要是对这个案子早有自己的答案,那你干嘛还点我和胡佳期的名字来成立这个玩游戏似的调查组呢?您自己找人查不就结了!”
我是第一次对徐远这样发飙,说到底他是我的局长,也算是顶头上司了,而且之前我也确实挺尊敬他的,所以当我说完这些话之后,我心里还是有点虚的;可是他这几天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不着调了,所以即便说完这些话之后我挺心慌的,但我并不后悔。
“是啊!远哥!人家这个姓万的女孩儿,都已经招认了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身为警察局长,你却还不认这个案情真相,咱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啊?以前你总教育我,无论任何案子的案情,向来都是变化莫测的,怎么,你自己忘了啊?”沈量才得意到摇头晃脑,贱笑着看着徐远,又站起身对我拍了拍手,“小何,这次案子办得不错,挺有效率的!找一天时间,我个人可以请你们所有办案人员吃一顿慰劳宴!有这个案子在,胡副厅长肯定也会对你另眼相待!走吧,陪我去找下上官公子,咱们得恭送人家离开啊!”刚走几步,还没离开办公桌呢,沈量才又转过身对徐远笑道,“弟弟我这边还有事儿要忙,要不,你现在这歇着?您离开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就行。”
“……”徐远坐在沙发上轻叹一声,音量很小,以至于我都没听清他到底是“哼”了一声,还是“嗯”了一声。
但是,对于徐远所作所为的反感,并不代表我就彻底认可沈量才的行为了。如果说徐远的行为完全是以自己的政治好恶在任性用事,那么,用最直白最朴实的话形容沈量才的行为,则是他对红党、对上官家族简直太舔了。
“沈副局,您是准备现在就放了上官果果么?这样不会太仓促了点儿吧?”
“仓促什么?”
“您看,我虽然入行晚,但我知道按照咱们以往的惯例,都是得等到万美杉和田复兴这种被转送监狱里收押了,才能算结案,结案之后才能把其他并没有涉案、没有犯罪事实的嫌疑人释放……”
“你说的那不是惯例吗?那也不是个成文规定。再者,这上官公子是一般人吗?赶紧着吧,这上官公子一点事儿都没有,咱们F市的警方已经给人关了快48小时了!你还跟我提惯例?”
我想了想,立刻追上去拽住了沈量才的袖子:“不是……但我还没写调查总结和审讯总结报告呢?按道理说,我得把这俩东西写完,给你和徐远签字才能放人吧?——沈副局,这个可确实是书面成文规定了吧?”
“哎呀,我说小何,你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这些玩意你等先放了上官公子之后,是可以再补的嘛!我记得你小子前段时间做事说话可都雷厉风行的呢,你说旷工擅离职守、你就跑别地方躲起来了;你三句话没跟艾立威说明白,你一拳就揍他那硅胶鼻梁上去了;你听说一中女学生要被那些无良体检医生猥亵、还要把录像卖给暗娼团伙,局里派不出人手,你自己联系了个派出所就去怼人家老窝去了!虽然说你这几件事多多少少办得都有点虎了吧唧、没怎么过脑子,但对我来说我还是挺欣赏你这冲劲儿的;可你今天这又是咋了?”正巧这时候徐远从沈量才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谁也没看一眼就拉门又回到自己办公室里闷着,沈量才等着徐远进了屋,才又对我说道,“刚才听你反噎徐远那几句话,我还觉着你小子挺有政治敏锐嗅觉的呢!咋的,你这又不想进步了?别废话了,快着点吧!”
沈量才说完,又径直大步流星地朝着羁押室走去。
“我……”我实在是有句话想问沈量才,但一时之间我有把自己的话憋了回去。
我虽然不了解也不理解这些把什么事都愿意与政治搅合在一起的人,但我自懂事以来还是有一个莫大的疑问,就比如对于这次案件而言:
上官果果真的能代表得了红党么?
——再往细说:对上官果果宽容、把他的拘留室安排的舒服了,难道就更代表自己对红党亲近、忠心?把上官果果按照一般的杀人案的嫌疑人对待,难道就是在折红党的面子?上官家族、白银会的人对F市警察的在上官果果一个人身上的所作所为不高兴,是不是就代表红党全体对于F市警察都有意见、都不高兴?红党是很强大,但如果像上官果果这样的人做了坏事,我们非但不去惩戒,反而去包庇、掩盖、纵容,这样做,难道就是在对红党示好表忠心,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红党好?
反之:上官果果之前乱交、骄奢淫逸,且倘若真杀了人,他一个人的劣迹,难道就代表整个红党都是劣迹斑斑的、都是脏的吗?——哦,那如杨昭兰姐姐那么好的人,难道也是劣迹斑斑的、也是肮脏的?一个劲儿地想要把上官果果杀了人这件事坐实,难道就可以让整个红党被打趴在地、无力回天了?蓝党做的事情,真的就是干净的——我承认至少到现在,我也会觉得蔡励晟,放眼全国,他都是个杰出的政客,可他的亲信保镖不由分说,上来就把救了他一命的我给抓了然后暴揍一顿,这种事情不也是脏事儿么?但我又难道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否认蔡励晟的政绩和能力?
而且,就算是红党有千般万般不好,这就能证明蓝党就有千般万般的好了?现在社会上这么多的弊病,真的是单就把红党从执政位置上拉下来、再把蓝党扶保上去,就可以改变的吗?红党成立新政府之前,旧时代不一直是蓝党一党专政吗,他们做得就好吗?若是蓝党真的好,红党又是怎么有机会上位的呢?
我是实在想不通这些事情。
当然,可能这些问题,对于马上就要22岁的、却一点都不关心家国大事的我来说,确实太复杂了。我也可能确实太年轻了。
而此时的上官果果,正端着一只纸杯、喝着里面的黑咖啡,半躺在那张被垫在单人铁床铺上的席梦思床垫上,盖着被子,手捧着一本威廉·戈尔丁的《蝇王》惬意地读着;同时,在马桶的旁边,还摆着一台充电蓝牙音响,专门放在一个用铁栏杆焊在一起做成的匣子里,跟外面值班制服警控制的一台手机连接上后,专门播放着小野丽莎的爵士乐——瞧瞧人家过的这个日子。我敢说上官果果这位爷,肯定是我们F市市局从建立那天开始到现在,甚至是F市从战国时期有人生活、有牢房那天以来到现在,日子过得最享受的嫌疑人。
刚刚在我和徐远面前,故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昂架势的沈量才,在进到上官果果的单间里之后,马上变得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笑面奉迎的,显出一副管家样貌,甚至是太监样貌,就差三跪九叩给上官果果请安了。而且刚刚我就告诉自己,我对徐远的反感可并不代表对沈量才的欣赏,结果这会儿真是讨厌啥来啥:沈量才还没跟上官果果说几句话,这家伙左臂一抬,大胖手一摆,竟然要把我招呼到上官果果面前,让我给他“讲述”关于审讯跟调查万美杉杀人的过程,还要我“事无巨细”——无论怎么说,上官果果都是个“嫌疑人”,警察给嫌疑人汇报工作,反正我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说。
“副局长,您刚才还埋汰徐局长呢,按道理,关于别的犯罪嫌疑人的罪行、犯罪事实的细节和案件审理侦破细节,我想我应该没必要也没义务跟上官公子说明的吧?”
我这句话说完,我再看看上官果果眯着眼睛半躺在席梦思床上的慵懒和不以为然,再看看沈量才的谄媚和战战兢兢,我心里一下子凉了一大截:因为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我一直在拿上头有人打招呼给杨君实、杨君实又托张霁隆找到我让我照顾一下上官果果这样的谎话,来哄上官果果;但沈量才那头是跟上官果果怎么说的,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倘若上官果果跟沈量才问一句譬如“这个何秋岩警官是不是认识张霁隆”这样的问题,我的谎话倒还容易遮过去;但若是上官果果问一句“我爸有给Y省这边来什么信儿么”这样的话,万一沈量才回一句“没有”或者“不知道”,那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穿帮。好在上官果果确实并没杀人,否则以他这种实际上应该是很聪明、又能调动那么多资源的人,能酝酿出来多大的阴谋祸事,谁也不敢说——人不是他杀的,咱们F市天翔路的那位那警官都被人关照了呢。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没想到一听到我的话之后,沈量才瞬间秒变脸,相当愤怒地对我喝道,“你怎么敢好意思管上官公子叫‘嫌疑人’?他被人设计冤枉的事情,你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而且上官公子的父亲是谁,不正是我们的上官副总理大人吗!为了避免等上官公子离开咱们市局、回到首都之后,劳烦副总理大人先开尊口问话、了解咱们为了帮上官公子免罪都做了什么累死累活的事情,咱们先给上官公子讲一遍,再恳求人家帮着咱们跟副总理老爷子那儿先说明一下,这样不好吗?你小子怎么就没有脑子、没有眼力见儿呢?”
“脑子我自己有没有,我也不知道;眼力见这种东西,抱歉了,量才副局长,我保准打出生我就没有这个东西……”本身刚才在徐远那儿,我就压了一肚子的火,讲道理这团火有一半还是他沈量才扇起来的,所以我对徐远说的那些话,也不都是只冲着徐远一人;这会儿他在上官果果这里得了便宜,却又跑到我这卖乖,这让我心里的烈焰根本挡不住。
沈量才一听,脾气也上了劲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吃了枪药,也不分什么场合、在谁面前是吧……”
“好了好了,两位警官。”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上官果果,放下了书,起身站在了我和沈量才中间,随和一笑,语气礼貌儒雅地说道,“二位真是辛苦了。其实这一天半多的时间,我也去确实看到两位对我的用心至深:沈副局长真的就像一位老大哥一样,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无微不至;小何警官虽然做事喜欢不声不响,但是我看得出来,小何警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个十分认真负责的杰出青年警察。两位都能帮着我保护我、还我清白,这份恩情,我上官果果没齿难忘。如果为了我伤了两位的上司下属之间的和气,那我实在是惭愧。”
“上官公子用不着这么客气……”沈量才瞪了我一眼,又恭敬地看了看上官果果,“这小子就这脾气,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过你放心,我对这孩子从来不会记仇的,今天跟他拌两句嘴,明天也就算了。”接着,沈量才又瞟向了我,“上官公子都说话了,你不表示表示?”
“让您见笑了,上官公子。”我只好稍稍冲着上官果果点了点头道。
“你才是客气了,何警官,见什么笑,我得谢谢还我清白。刚才你跟着沈副局长一起叫我‘上官公子’,说实话,我是觉得倍感生份。如果小何警官不嫌弃,我想人你做我的义弟,你以后如果见着我,就管我叫一声‘上官大哥’,不知道小何警官意下如何?”
“啊?这……”我一下子被上官果果突如其来的套近乎给吓到了。细数这几天,我跟上官果果的接触,首先我觉得他这个人确实没有传闻中说得那么不堪,不过实际上若论“照顾他”,我对他还真没怎么照顾,什么端饭、买外卖、换被褥的事情,换成任意一个嫌疑人我也都会这么做。于是我也真不知道,我自己做了些什么,能让他感动到要主动跟我认作结义兄弟。
而我这边脑子正乱着,沈量才却又来扇呼了,应该是一边怒于我刚才跟他叫板抬杠,一边笑于自己收下的人能得到副相衙内如此大的面子,所以他瞪着我又咧着嘴,猛拍了我的后背一下:“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臭小子!你小子走运,上官公子赏识你,结果你还不识抬举、怎么连屁都打不出来一个?告诉你,你要是能攀上人家上官公子的高枝儿,以后你小子可就飞黄腾达了!”
我抿了抿嘴,看了看沈量才,然后才转眼看了看上官果果,屏息道:“何秋岩受宠若惊,所以一时之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实在是不敢当。还望上官公子……上官大哥你别见怪。”
“无妨。多大年纪?”
“等过了元旦,虚岁就到22了。”
“才不到22岁,就能身居要职,说明你很能干。”上官果果点了点头,但他说的话在我耳朵里听起来,着实有点敷衍。
于是紧跟着,在沈量才反过来跟他套磁的时候,我便开始琢磨起上官果果为啥要如此的跟我挂亲近。而且就算是他真有心把我认做他的“义弟”,难道我就真的能跟那些网络爽文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真的飞黄腾达、房子、票子、位子、车子、女子“五子登科”了?还是说,上官果果这个“义弟”对他们上官家族而言,只是多了个跑腿的马仔、多了个可以看家护院、帮他们擦屁股的保镖走狗?
而且在这一刻,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我又突然想到,上官果果刚刚对我这么称兄道弟,是不是就只是为了给我画一张大饼,单纯是为了提现他们上官家族的人宅心仁厚?
“上官大哥,既然你看得上弟弟,那弟弟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大哥你能不能应允?”
果然,听我这么一说,上官果果赫然一愣,稍过了一两秒的样子,他又立刻摆出那副儒雅风流的神情,对我礼貌彬彬地问起来:“哦?弟弟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呵呵,人家刚认你做兄嘚,你就给人提要求,你小子也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跟上官果果打了会儿连连的沈量才,也蹦着满口首都腔调对我嫌弃道。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屏着一口气,对上官果果说道:“那个叫龙耀鸣的男人,昨天找我了,我跟你说过的。上官大哥还记得这事儿吧?”
“龙耀鸣?”上官果果拉直了目光盯着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龙耀鸣。”我也看着上官果果似有什么在当中一闪而过的眼睛,重复了这个名字。
只有沈量才蒙在鼓里,不明就里地问道:“龙耀鸣是谁?”
“您不知道龙耀鸣是谁没关系,这是个人是上官大哥的老相识了。”我继续盯着上官果果说道。
“唉,我总感觉,何警官……哦,对,秋岩弟弟,对我的为人还是有意见的。”没想到,上官果果突然笑了出来,“那秋岩弟弟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上官大哥的人品,我是看在眼里了;但是龙耀鸣也给我讲了,至少是他认为的关于您和他们家之间的芥蒂。上官大哥贵为皇亲国戚,又是国内出了名的小说家、文化人士,而龙耀鸣,他就是个修车厂的小工人。我这个人年轻,也没啥见识,但我觉着一个小工人对于一个像上官大哥您这样的人提出什么条件,我想以您的能力和所有的东西,想满足他、补偿他,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您觉得呢?”
“你说得对。”上官果果依旧笑着,但这时候,他的脸上似乎笑得有点僵,又有点冷,“秋岩弟弟的意思是,让我给他一笔钱,打发他算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有一笔钱,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况且不论是不是因为那位已经不幸猝死的顾绍仪姐姐,龙耀鸣的家里也确实因为您那本《堕落象牙塔》,搞得家破人亡的。他是个可怜人,他其实对您并没什么坏心思,他就是想得到一个说法而已。上官大哥,总不会跟一个可怜人过不去吧?所以我希望上官大哥您去,把该给他的钱给了,多多少少再说一声‘对不起’,这样做不难为您吧?”
沈量才不明就里,但他一听我是让上官果果去找一个人赔罪的,他不知怎么着,竟然似比我让他随便找一个人鞠躬赔罪更加恼火:“你小子这说的什么狗屁话?得寸进尺你这是!咱们给上官公子拘禁了这么长时间,咱上官公子不怪罪、还把你当兄弟;人家上官老爷子不让咱们几个赔礼道歉,这就不错了!怎么,你还从哪寻来个跟你一样不知好歹的,就……”
“不难为!”上官果果在此优雅地笑了起来,“先前我是实在太忙,加之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这本来就应该是我要去做的,而且既然弟弟开了口,我这个大哥总该有点表示。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手机通讯录里应该还有这个男人的联系方式,等我今天出去了,我马上就去把钱送给他,跟他道个歉。”
听他如此应承下来,我也差不多放心了。
——只是在这一刻,在我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对我自己说道:何秋岩啊,你又操之过急了。
会不会确实如此?
毕竟现在好多事情,看似依然悬而未决:就比如到现在也没接到任何消息说,顾家人松口,同意让我们的人,或者安保局的人对顾绍仪进行尸检;再比如,顾绍仪手机里那个被锁死的资料,网监处的人好像到现在也没成功破解——大白鹤这两天到底在干什么呢?
——对于这个案子,我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处理方法:比如,即便知道了万美杉为了将兰信飞一击毙命而练手,杀了那么多小猫,我也应该故意把案子抻到第三天晚上,等着看看有没有更多的证据和真相浮出水面?
可我再转过身,看着沈量才满身都漫溢着一股激奋而得意的相,再想想那办公室里徐远从头到脚都渗透着一股悲怆又不甘的样,他俩能容我让我在得不到任何新进度的时候故意守株待兔么?他们一定会逼着我迅速结案的。徐远今天说是那么说,如果今天发现的,是在上官果果于长岛酒店附近的草坪里埋下的几只死猫尸体,那今天得意到肚皮上天的,那就应该是他了。
所以即便不如此,又能怎么样。
“秋岩,咱们这案子算是结案了?”等我从楼上下来之后,郑睿安和姚国雄一齐凑到了我的面前。
“结案了。”
“那还有啥要收尾的吗?”
“上官果果提前结束拘留的手续,沈副局亲自办;万美杉和田复兴转送第二监狱和女子监狱的电话,我已经打完了,估计下午监狱那边回过来提人。”
“那……还有啥是需要我俩去做的吗?”
“你俩干啥啊?着急一起去约会啊?”我故意阴阳怪气地对他俩问道。
“你看你说这话,乱点鸳鸯谱!”郑睿安少有地对我笑了笑,“今天是我和我老公恋爱十五周年,本来我就想跟你请假来着……孩子今天都是她小姑接放学……”
“那你呢姚师兄?你跟嫂子也恋爱周年?”
“那倒也不是,哈哈,不过,前两天咱从省厅篮球比赛那儿赢来的钱不是还没花呢么?我也真是有日子没关心我家那位了,咱们在警局日常卖命,偶尔也得犒赏犒赏贤内助的后勤工作不是么?我准备去带她逛逛街,给她买俩包,再去‘金梦香榭丽’吃顿好吃的,再看场电影……”
“行行行行行……去吧去吧去吧……”我无奈地摆了摆手。他说道他“日常卖命”四个字的时候,我在心里暗骂他这么说竟然一点都不亏心,但是人家请假的理由又是去宠老婆,这个理由在我个人这里,真是让我一点都说不出来什么。
等我转头一看,胡佳期和白浩远正坐在一起,两人都在一脸疲惫地盯着电脑屏幕,虽然十指在键盘上下纷飞、疯狂码字的只有胡佳期自己。
“我说你们两位,”我趁着此刻尚属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便端着一杯茶走到两人身边,“您二位不用逛逛街、吃吃饭、看看电影去,过过二人世界?”
胡佳期转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旁的白浩远,咂了咂嘴:“啧啧,饶了我吧,现在终于结案了,就算是你或者徐远沈量才俩人命令我俩去逛街,我都不去。”
“嘿嘿……以我对我家佳期的了解,此刻她肯定就想搂着我睡大觉!是不是啊,亲爱的?”说着,白浩远还一把将胡佳期揽在了怀里。
“去去去,打字呢,肉麻个啥呀!”胡佳期嫌弃地推开白浩远,转过头微微撅着嘴继续打着字——但我看得出来,胡佳期心里还是很甜的,“你昨晚肯定比我睡得过瘾是吧?还好意思说……瞧给你显摆的!”
“哈哈,我昨晚把那个龙大哥送回家之后,我也回家了。不瞒你说:脱了大衣跟袜子我就睡了,我连外裤都没脱……哈哈哈哈!”白浩远边说边傻笑,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看我,开口道,“秋岩是真应该休息休息了,你这哈欠连天的,而且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还是那句话:俩仨月之前我确实有点瞧不起你,现在我是真越来越佩服你了,秋岩,你可比我们这帮老油条拼多了。你去歇会儿吧。”
“哈——啊呼,我哪……我还真打哈欠了。”我这才意识到,实际上自己从上官果果的羁押室里出来,我就一直在犯困,只是连我自己都累到不知道自己在疲惫了。
胡佳期也跟着说道:“是啊,这孩子基本上没睡觉。昨儿半夜,我和小C躺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好像‘三组’廖韬来找他了,他跟着也就下楼了,我估计那阵儿应该两三点钟吧?正好你还有寝室呢,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这正写着案件报告和总结呢。你去吧,秋岩。”
但我还是轻易放不下心思。于是我只是含糊了一下,依旧站在原地。
“咋了,你还信不过姐写报告啊?以前沈量才和雪平办的案子,不少报告都是我帮着写的。”胡佳期看我半天没动作,又对我笑了笑劝道。
“那必须不是……”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走廊,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还得等着上官被放出来、然后等着监狱的人来提走田复兴和万美杉么……我总有点……心里不落听的感觉。”
“那还有啥不落听的?证据全了、你那个国中同学认了,还有啥不落听?”白浩远翘着二郎腿,朝后靠着椅背晃悠着转椅,对我说道,“你放心吧,等监狱那帮人来了之后,我找老许一起接待他们。你赶紧趁着没啥事睡一会儿去吧,我的何大组长!看你累成这德性,搞不好夏组长又得在电话那头跟着难受上火……喔!”
白浩远快把话说完的时候,突然被正在打字的胡佳期抬手照着胸口猛敲了一下。白浩远吃痛后连忙朝前俯下身子捂着胸口,满目冤枉地看着胡佳期,再看一眼我之后,恍然察觉自己似乎失了言。胡佳期瞪着白浩远,也同时转头迅速瞟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对白浩远随口掩饰地埋怨了一句:“……瞧你那样吧,坐椅子上也不老实……小心再给你悠过去!”
“夏雪平总给你俩打电话啊?”我开口问道。
实际上我也不是傻子,白浩远和胡佳期这一瞬间的莫名其妙的眼神变换,再加上这两天万美杉跟我的对话当中多次提到了我和夏雪平的内容——有趣的是我为了害怕被别人发现,专门去找当时的监控设备上的那部分对话内容,可随即我却发现但凡被万美杉提到我和夏雪平是男女朋友关系的小段录音全都被洗了,审讯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胡佳期在监控操作室里旁听,偶尔白浩远跟着,除此以外完全没有其他人在一旁,那么相关内容能是被谁洗掉的呢?另外,胡佳期刚接到上官果果的案子,她就打电话把夏雪平找来了,也并不问夏雪平在情报局那边是不是有任务,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方便接电话,而且还真就把夏雪平叫来了——其实用不着夏雪平解释,我就已经能把这里面的事情窥晓了个大概。
“啊……那倒是没有,你别听他瞎说!秋岩你去休息会儿吧。”胡佳期却也不愿意把话说明白,只是继续劝我去补觉。而白浩远俯身捂着胸,半天也不敢再说什么话,生怕再把什么事儿说漏一样。
仔细想想,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能跟夏雪平称得上朋友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何况,夏雪平对我的防备慢慢瓦解,其实还有曾经胡佳期跟她自己儿子的故事的功劳。况且再看看现在,胡佳期跟她儿子又是那样糟糕的关系,而夏雪平跟我也闹成了如此不愉快的模样,这两个可怜又让人觉得可恨的女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我只能随口岔开了个话题:“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咱们这么放了上官果果,那个龙耀鸣那边儿怎么办?我倒是刚才跟上官那儿劝了几句,让他赔龙耀鸣一笔钱——反正他上官家族家大业大,谈生意都是论‘亿’为单位的,赔个百八十万也应该不成问题,龙老哥其实也就是要个说法……可我就是不知道上官果果会拿他怎么样。那欢没对他怎么样呢,都被人威胁了……”
“唉,这种事,你做到仁至义尽就够了秋岩。”胡佳期抬起头,继续对我劝导着,“你能敢在上官衙内面前替龙耀鸣那样的小人物说几句话,这已经不容易了,至少换成我和你白师兄,我俩是不敢。不过下一步你还能咋样呢?你也左右不了上官果果,咱们只知道他没杀人,但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对吧?而且你也没办法对上官果果做啥:他现在基本被定性为清白之身,你又不能按照龙耀鸣说的那样,给他往死里判。所以这种事啊,咱们也只能点到为止,只希望后续的话,能够求仁得仁就好。”
白浩远也挺直了腰板,给我喂着定心丸:“你放心吧,我昨晚把那龙老哥送回家之后,我跟玄菟路分局,还有他家附近的俩派出所的人都打招呼了,我上警校时候的不少铁哥们都在那片儿上班。我让他们尽量帮着盯着这个龙老哥的安危,有啥异常也及时联系咱们。但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后面会发生啥,赶上你姐说的,咱们都无法控制。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随后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躺在床上,还能嗅到小C跟胡佳期的女性体香。女生身上的气味,至少对于我而言,是极其幸福且温暖的,原本来讲其实比较催眠;可躺在床上,我却干睁着眼且多少还是有些焦虑。冥冥之中,我的脑海里貌似总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对于这个案子,我和其他所有人都漏掉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就是关于上官果果其人的,而且,这个东西是不需要进行对顾绍仪的尸检、不需要跑那么老远去长岛酒店现场勘察、去天翔路分局白费口舌就能发现的东西。
可这东西是什么呢……
而且,张霁隆那家伙到现在也没给我来一个电话——看样子,他是真对上官果果有信心吧……
想着想着,我还真就睡下了,而且这一觉里做的这个梦,真是我自从出生以来做过的最乱套的一场梦:一会儿梦见自己一个人遭遇各种事,一会儿梦见自己哭着喊着吵着、又不愉快地跟夏雪平在一起遭遇各种事,一会儿又梦见在我俩身边还出现了其他人——而这个另外的人的形象,一会儿是老爸、一会儿是艾立威、一会儿是周荻、一会儿又是那个神秘的、疑似于锋的那个老男人、一会儿又是个男儿身但脸上却是欧阳雅霓阿姨的面孔;梦中经历的事情也乱七八糟的:先是跑去查案的时候,突然遭遇了有人在暗巷里对着我的脖子吹暗箭,一回头竟然有个洋老头举着自己的假肢对我砸了过来;随后一闪身,我跟着夏雪平又出现在了一趟列车上,然后突然被告知这趟车上一共有十二个人,他们不止杀了人,还要策划一场袭击——至于是爆炸还是什么其他的袭击,我却转瞬就忘了;紧接着,我和其他几个人,还有一群乱七八糟的人突然被邀请到了一个晚宴上,可餐桌上一道菜都没有,却在我们面前摆着不同的裸男裸女石膏像,其中的含义,好像是谁的面前站了个裸男的石膏像谁就是某个案子的杀人凶手,一桌人乱七八糟地相互指认相互咬,可随后,那些石膏像身后的蜡烛,竟一齐熄灭与点燃,而随着蜡烛的几次熄灭几次点燃,跟我坐在同一餐桌上的人,竟一个个倒在了我的身边;就在我大叫着想逃离这张餐桌的时候,最后的最后,我和夏雪平出现在了一栋大厦里,大厦里面的结构转瞬之间变成了古代亭台楼塔的模样,但就在我不明以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声音大叫了一声“天网阵,快走!”随后我和夏雪平都被一双大手一推……
就这样,我被“推”醒了。
等我醒来仔细一想,刚才做的那些梦,什么又吹暗箭跟独腿洋老头的、又是什么坐火车又是死亡饭局的,最后还闹出来了一个类似“冲霄楼”“铜网阵”的场景,这些不都是我之前读过的那些什么探案悬疑小说中的场景么?而那一本本小说,我真是好些年都没读过了,现在却又都一一出现在我梦里,倒也真是离奇又好笑。
一揉眼睛,一看此刻竟然已经是17:48,我怨了自己一句,可真能睡,便起身洗了把脸,铺好被褥,穿上衣服去食堂买了套煎饼果子跟小米南瓜粥,拎着回了办公室。
“‘啊尼哟’,秋岩。”一进办公室,懒洋洋地把双腿夹在办公桌上,捧着本书看的许常诺便用着他那带着大碴子味的朝鲜话跟我打了声招呼,另外办公室里还坐着陆思恒、秦耀、傅穹羽和杨沅沅,这四个人正端着手机戴着耳机,满嘴带脏字且时而兴奋时而暴怒地玩着《使命召唤》,手机屏幕上杀得正酣畅,他们几个根本没腾出空来理会我。
“晚上好,许师兄。”
“睡痛快了?”
“还行吧……睡得头晕晕乎乎的,一闭眼睛全是梦。”
“慢慢就习惯了。”许常诺翻着小说,并对我讲述着下午的时候我去休息之后发生的事情,“你去寝室之后,那个上官公子就被放出来了,他自己叫车自己走的。临走的时候,沈副局还想找你一起送送的,发现你不在,沈量才就把我和胡佳期白浩远他俩一起叫去了……”
“沈量才没说我啥吧?”我打开了粥盒,舀了两勺粥。
“呵呵!能不说你啥么?尤其是当着上官果果的面儿,他那性格,更愿意多说两句了——我就不给你学了,没啥好话。”
“嗯。田复兴和万美杉被提走了?”
“提走了。临走前那个姓万的小姑娘就提了一个要求,彻底卸了次妆,问胡佳期借的卸妆油——哎,你说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女孩愿意把自己整容成锥子脸?我看见那个万美杉我就迷惑:这女孩卸了妆,我一看,如果不整容挺漂亮的啊!我真搞不懂……”
“哎……人家愿意呗。”
“我听说怎么着,你喜欢过这个女生?这个女生是你国中时候的女神啊?”说着说着,许常诺便把万美杉的事情往我身上扯。
“嗯,是……咳咳。”
“心里不好受吧?”
“凑合吧。这么多年都没见了……”
“嗨,我刚当警察的时候,也遇上过类似的事情——那是我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不过区别是她是被人杀,奸杀。”许常诺叹了口气,但随即又态度麻木地说道,“第一次见着自己小时候喜欢过的女生的身体,竟然是她的遗体……我一问才知道,她后来是去做了三陪小姐,遇上了变态色魔,要对她进行SM游戏她不肯,结果就被那人借着酒劲杀害了。38E的罩杯,肉弹体型,白白净净的,前凸后翘——本来是很惹火很色情的场景吧,结果她的肚子被人横着剌了一刀,肠子都流了满地;阴道那里还被人同锐器直接捅穿,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呵呵,以前我跟别人讲这事儿的时候,总有不觉景的会说什么‘赶紧趁热来一发’,可等我到现场的时候,别说身体早就凉透了,而且早已经臭了,满身爬的都是黑色的苍蝇……你说,还有比这再难受的事儿么?”
好家伙,本来他把万美杉的事儿往我身上扯,就已经够让我倒胃口的了,结果他偏偏还要跟我讲尸体的事儿,听完他说的东西之后,我再看着眼前的鸡蛋煎饼和南瓜粥,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想了想,我赶紧压住心中令人生理不适的画面,岔了个话题道:“那个……呵呵,那个女生她也是朝鲜族的吗?”
“嗯,她是啊,我俩都在白塔区长大的。”
“白塔区,唉,那里是太极会的地盘……”
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许常诺突然似有些生气,放下书直勾勾地看着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
“你是想说我跟太极会那帮流氓打连连吗?”
再一看许常诺咬着牙瞪着眼的样子,我这才确定他是真生气了。
“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您看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是朝鲜族,也不知道你会朝鲜语;然后话赶话,就提到太极会了……”
“行吧,你小子也确实不知道——告诉你,以后你咋说我都行,就是别说我跟太极会那帮人有来往啊!”许常诺扬了一调说道,“真是恶心,我就算是朝鲜族我小时候爸妈咋就不搬个家呢?我一提自己是白塔区那边长大的,别说是你了,我上警专的时候,对我的背景调查都被别的同学时间长。他们哪知道,我从小就是被那帮小流氓欺负大的。太极会宣扬自己是向着鲜族同胞的,可你们外人哪知道,他们那帮人也都是从小撕别人作业本、抢别人虾条薯片长大的?小时候坏事儿做尽,长大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侠——太极会那帮孙子全是这玩意!我当警察就是不想我儿子以后被他们的儿子再那么欺负,当然,我家现在早搬家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跟许常诺把天给聊死了,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又絮叨上了:这家伙把现在太极会的所有高层骨干都给我介绍了一遍,并把从车大帅到太极会二当家周明勋、三把头朴龙明、车炫重手下十大护法、以及太极会在全市各个地方开的各个夜总会、烧烤店、足疗店、KTV、物流公司等各种堂口老大从小跟自己的过节、从小时候他们忽悠自己踩香蕉皮踩狗屎、骗他吞口香糖、让他被野狗追,到偷他橡皮铅笔、伪造字迹给全班最丑的女生写情书,再到后来劫走零花钱书本费、在校园里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打架的笔笔怨仇全讲了一个遍。我也只能吃着煎饼果子喝着粥,不声不响地听完了许常诺版的《卑劣的街头》。
白塔街韩国城的街头卑劣不卑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听完他的“血泪史”我的左耳都疼。
等我彻底吃完了粥,许常诺再一把那本书端起来,我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本上官果果写的小说。
“哟——《浮生落尽》,许师兄,你也是上官衙内的书粉啊?这本书我还真没听过。他什么时候写的?”
“很早以前写的了,不过我也就是随便看看,根本算不上书粉。我是看了半年了,偶尔捎带着一点一点看的。”许常诺翻着书笑了笑,“写得挺有意思的:你就看这标题,‘浮生落尽’,哈哈,你能想象得到这是一本写旧时代发生在燕平的侦探悬疑故事的小说吗?”
“这谁能猜得到?竟然是个侦探小说……单元剧吗?”
“不是,它讲了一整个故事。我先看了开头和结尾,然后才看的中间:主角是个警察,六岁的时候全家被帮派老大带人寻仇杀了,于是他更名换姓跑到津港,又回到燕平去当了警探,然后娶了帮会龙头的女儿为妻。随后这家伙设计了一连串计谋招数,把当年那个出卖自己父母的人跟着龙头老大一并灭了门,包括最后他设计,杀了自己的妻子——当然,就在她妻子要中招的前一秒,他才从自己当年逃到的那个收容救济会那儿发现,自己的妻子原来就是小时候帮过自己、后来又被人收养的那个孤儿小女孩。反正挺精彩的,环环相扣——他每次杀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不会留下一点证据;杀他妻子的手段最神:她妻子有先天性的哮喘病,所以要长期服用氨茶碱饮片;但同时,因为她妻子还曾因为车祸受过外伤,所以后来在患有哮喘的同时,还伴有呼吸窘迫综合征,而如果一个得哮喘病并伴有呼吸窘迫综合征的人过量地服用氨茶碱,心率就容易出现严重问题,导致其猝死于心室颤动。所以这家伙干了一件什么事儿呢——他去医院伪造了一个未签名盖章的药方,多开了一付氨茶碱,又找了个实验室,把自己开的和妻子开的所有药饮片都融了,之后再蒸馏提纯。然后再找模具按照原本药片大小做了一个相同体积但是浓度是原本两倍的药片……诶,哎!秋岩,你去哪?”
没等许常诺把话说完,我便立刻站起身推开椅子,拔腿就往鉴定课跑。
“你们几个,赶紧帮我去总务处要两辆车!”我一边跑着一边喊着,搞得留在重案二组和经侦处值班的所有人,也都跟着知道了我想叫车的这件事。
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在写着尸检报告的小C先白了我一眼,看样子应该是因为之前中午我从万美杉的单间里出来后就没怎么理她、下午我跑去睡大头觉也没跟她闲聊打招呼而记我的仇,可我这时候却也根本没多余的时间跟她在儿女情长上浪费口舌,直接问她之前顾绍仪的那个治心脏病的药还有没有剩下,小C马上问之前的那位比较内向宅男的师兄,把仍作为案底物证的胶囊从恒温箱里取了出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师兄推了推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片,小心翼翼地对我问道。
“可能有点唐突,这位师兄,但我还是想问您一下:胶囊检验过了吗?”
“检验过了啊,没问题的,我随机取出来五颗,都分别称量过了,跟药品说明书上记载的没什么区别啊。”
“检验过里面药散原料的浓度、纯度了吗?”我又问道。
“啊?这个……我……我看你们重案一组查案子时间有限……所以我只进行了称量重量……”
“哎呀我的师兄啊!你这叫什么事!”小C一听我问的问题,立即就明白了我是来干什么的;等她在一听这唯唯诺诺的师兄如此一说,马上就慌手慌脚地戴上乳胶手套,捏了三颗胶囊忙碌了起来。
“需要多长时间啊,C?”
“理论上可能需要差不多十几、二十来分钟,我尽量快着点儿吧。”小C的额头上立刻跟着我一起冒出了汗,“我记得那个什么上官衙内,这两天不是还有飞机要离开F市吗?”
是啊,而且他具体是离开F市飞往哪的,是往首都飞、沪港飞,往东岛、南港、南岛飞、还是往洛杉矶飞,这些我还真就忙忘了,不过无论他飞去哪,只要离开F市,再想联系上他、把他控制住,这个可就难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明天的飞机。”我双手紧握着拳头,紧张地对小C说道:“不过你也尽量快着点吧。”
“哎呀,我知道了!你催什么催,死秋岩!本来我今天跟人事的几个新来的实习女警约好了一起逛街的!这下可倒好……”吴小曦一边说着,一边忙碌着,一抬头瞬间又火了,对着刚才那个师兄道:“我说大哥,这是你的马虎你能不能跟着动一动?就在这傻看着啊!”
“哦……哦哦,对不起!”这个师兄这时候才唯唯诺诺地跟着拿了两粒胶囊药片,到了另一个摆有显微镜的操作台,帮着小C一起重新检测起来。
——这不查不知道,重新一查还真查出了猫腻来:从顾绍仪身边和背包里发现的那几瓶卡维地洛和普鲁卡因胺胶囊,全都被人动过——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仔细用显微镜观察才能发现,每一颗胶囊上接缝处的商标字体,多多少少都会有几毫米的错开,可以说每一颗胶囊被动过手脚后又很精准地被人重新扣了回去;
而那些胶囊里的卡维地洛和普鲁卡因胺药散虽然重量保持在标准范围内,但是每一颗所承装的纯度,竟然全都是正常医用安全范围内的三倍!而至于卡维地洛和普鲁卡因胺,当然还有一些其他治疗心脏的药物,如果服用过量,就会容易引发血压骤降或者心跳骤停,继而引发心脏技能瞬间骤然紊乱、进一步引发急性心衰竭,最终导致猝死。
最重要的是,里面有超过二十颗胶囊,都留下了上官果果的指纹。
恰逢其时,好久没怎么见到的白铁心突然瞧了瞧鉴定课实验室的门。本来对我刚刚就有意见所以带着情绪的小C,这下更开心不出来了:“你怎么有功夫来了?”
“什么话,亲爱的,我来你们这溜达溜达看看你不行么?而且我刚从沈副局大人那儿听说你要升职当咱们这鉴定课的副课长了,这么好的事情你咋不告诉我?”大白鹤穿了一件加绒的水牛皮夹克,下面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明显用发蜡抓过了,他平时戴着的眼镜也摘了,应该是戴了隐形眼镜,此时的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比以前帅气多了,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场也着实做作多了。他跟小C说完话,眉毛一扬,看向我来:“呀哈,这大帅哥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家的何代组长吗?”
“你少来,肉麻不肉麻?咋的,老白,你今天喝了多少啊这是?”看他这身帅气的打扮行头,确实让我眼前一亮,但他这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做作劲儿,实在是让我觉得反常又难受。
“哈哈,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我的天,我的好兄弟,你既然是来专门找我的,你就有事儿说事儿行么?搞这么多戏词这是干嘛呢?也真不知道白铁心这家伙最近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紧接着,他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台迷你平板电脑给我看:“呐,之前你们从案件现场找到的关于顾绍仪手机云端存储里的资料,终于被我们的人破解了,你看看吧,可精彩了!”
我大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那里面除了十几个压缩加密zip格式文件之外,剩下的全是艳照——而艳照里疯狂交合的男女主角,竟然是顾绍仪和兰信飞。
“我的天……我说你们网监处在干什么?怎么才破解出来啊!”我一下子因为过于激动,于是没搂住脾气,马上对着大白鹤吼了一嗓子。
“嘿,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没想到白铁心这一刻既不唯唯诺诺,倒也如往常一样并不对我生气,却指着我对着鉴定课实验室里的其他人笑着指了指我,然后又对我说道:“哎呀,秋岩,你得理解兄弟!你以为我们网监处和你们重案一组一样,遇到一个大案子,就一个心思死命往上扑?就不说从各个分局汇总来的要监控的视频、数据,还有风纪处、经侦处、重案二组、防暴组的其他案子的任务,你们重案一组这之前在我们那儿还有那个要求协助的任务呢!我不得跟其他弟兄一点一点按顺序完成吗?看在咱俩是‘过命同窗上下铺的连襟兄弟’的份儿上,我这还给你加了个塞呢!”
“行吧……那谢谢你了啊大白鹤!还有小C!我不多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说完,我又直扑回重案一组办公室,带着上了在办公室里打着游戏的四个人和许常诺赶忙下了楼又迅速上了车,开着两辆警车一路鸣着警笛到了长岛酒店——万没想到,按道理明天才是上官果果的飞机,我们几个竟然在这一刻扑了个空。
而且,等我们冲进那套总统套房之后,就在之前我们以为的“顾绍仪心脏病自行突发继而小脑撞破”在的那个大理石吧台的位置上,我还发现了一张留言便笺:
“天翔路各位警官、徐局长、沈副局长、小何警官: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道自认高一尺,魔毕竟高一丈。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真既是假,假即是真。来日方长,后会无期。
上官果果临别赠言。”
看着这张挑衅意味满满的字条,我当真想把眼前酒店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然而在我冷静了一个气口之后,我又忍住这种冲动,毕竟这家酒店是F市少有的五星级酒店,哪怕我只是磕了一只玻璃杯可能我都赔不起。
“这间房的那位客人哪去了?”看我正读着那张字条,许常诺便先开口对酒店经理问道。
“呃……这个……我们不好透露……”那酒店经理假装为难,眼神里却又透着有恃无恐。
“什么屁话?你知道之前住这个套房里的那个人涉及了什么样的案子吗?”陆思恒从一进酒店,他就毫无缘由地觉得眼前这个酒店经理欠揍,而听完刚才酒店经理如此一说,他这会儿可算找到个机会恐吓这人了,“告诉你,如果你要是有什么包庇或者欺瞒,这个案子到时候可就不在我们手里了;等转送到安保局之后,安保局的‘黄皮子’们可是会请你去安保局让你‘透露’的,让你往‘通透’了‘透露’!你到底说不说?”
“没毛病!给你拉到安保局去,能给你把朖子黄儿打出来,你信不信?”秦耀也跟着恫吓起来。
按照纪律,陆思恒和秦耀这么说话是违规的,但此刻我急于知道上官果果的行踪,便也没拦着陆思恒。而那瘦小的、且一看虽然五官端正但满脸蜡黄就知道这人肾亏的酒店经理,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陆思恒,五大三粗的秦耀,再一听他提到安保局,整个人立刻就蔫儿了:“我这……好吧……那个上官公子,十五分钟之前刚退的房。没开自己车子,好像是坐的门口的地铁,转乘机场捷运走的。”
“你确定他是去的机场?”我一把揪住那经理的衣领。
“确……确定啊!当然确定!他从我这儿办的改签机票,等下七点四十的飞机,从咱们林檎机场直接飞洛杉矶国际机场的!”
“哪个班机?”
“海洋航空,OC-041。”
“怎么办秋岩,咱们赶到机场的话,最快也是七点三十五。”许常诺立刻对我问道。
我立刻松开了酒店经理的衣领,咬着牙招呼着随行的其他五个人:“赌一把,咱们直接搭乘地铁倒机场专线!我就不信他能这么跑得了!”——这时候坐地铁可比开车快多了。
而在地铁里,我还马上让组里值班的栾雪莹联系了机场警方和地勤安保,让他们准备好警车,并在机场拦人。可到了机场,进了候机大厅,我和许常诺陆思恒杨沅沅咱们六个,却都发现机场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地勤也好、机场警察也好,根本没人在忙。
而此刻,是七点三十二分。
“怎么办,秋岩哥!再不想办法来不及了!”杨沅沅心焦地问道。
“妈的……闯关!”我果断说道,并同时掏出手枪和证件。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像我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会出问题,别说警察这个饭碗可能保不住,就是命都有可能丢掉。
但我就算是把命丢掉,我也不想让上官果果就这么走掉。
其他人一见我的动作,在一瞬间也都傻了,可下一秒,他们也都鬼使神差地照我的动作学了起来,同时掏出了手枪和警官证。随后,我们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机场离岸口冲了过去。
“等一下……欸?哎!你们干什么的?”说来讽刺,我明明让栾雪莹联系了机场方面配合工作,栾雪莹给我报告的时候也说机场的回执是“全力配合”,可是机场地勤们根本没有在寻找上官果果的意思,见到我们几个,那些守在离岸口的地勤们却全都开始警惕了起来。
“我们是国情部和市警察局联合专案调查组的!请你们让开!”我直接把自己的证件贴到了对方脸上——没错,我拿出来的是情报局专案组的工作证。看得出来,一开始这几个地勤在瞥到许常诺杨沅沅他们手里的警官证的时候是不以为然的,可当他们看到我手里带着国徽和“国情部F市情报局”字样的钢戳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傻了,进而也就没拦着我和其他五个人。
为了不吓到其他旅客,在搭乘到电梯之后,我又吩咐其他人先把手枪收起,随后跟着一帮乘客一起,强行抢上了机场快轨换了个航站楼。下了快轨之后我们便开始拼命地往海洋航空公司OC-041的登机口跑去。而就在我们跑到登机口处的时候,豪华舱登机旅客正好还剩下八个人,拎着一把登机箱、大晚上戴着墨镜的上官果果,正好是那第八个。
上官果果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整个人也慌了,大呼了一声“我操”,清晰得让中间少说隔了几十米远的我都听了个真楚;随后上官果果拉着登机箱,自行扯了机票、攥着登机牌便准备朝着登机口硬闯,但我估计他也没想到,面前站在登机口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女空乘见状,一把就张开双臂,将他完全拦住,并且用着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上官果果面前,让上官果果的侧肋与肩膀,在那两个空城大妈的肥乳上撞了个结实。
眼见硬闯不成,上官果果只好丢了自己手上的登机箱,转身朝着自己的另一边方向跑去,这小子的动作倒是也真快,三下五除二就踏上了候机座椅,也不管自己的脚边有人没人,仿佛学过轻功一般,踮着脚就连续跑出了十几米远。
而我和许常诺等人的身边呢,全都是闲逛或者排着队的乘客,我们每一个人行动起来都不是特别的方便;而如果就这么让他一直跑下去,万一让他找到什么空隙,混着上了某趟飞机、或者从哪处的安全门跑出候机楼,再想抓他就费劲儿了——不能就这么让他逃了!
我想都没想,再次拔出手枪,果断对着机场的棚顶打了一枪。
“哇!——”
这一枪,当真如热油上滴下一滴冷水,把整个候机大厅都打得噼里啪啦的,所有人听到枪响,也不管看没看见我开枪的,立刻朝着四处躲了起来。
这一躲,倒是帮了咱们——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推了上官果果一掌、亦或是绊了上官一脚,正好让正在表演着水上漂的上官果果从候机座椅的椅背沿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并在地上连着打了三个滚。
可上官果果还不死心,纵使摔在地上吃痛,他也立刻爬起身来,准备继续朝着眼前距离自己三十多米的吸烟区跑过去。但就在这个时候,许常诺这个平时就特喜欢长跑的家伙,已经三步跨作两步,直接冲到了上官果果身边,并一把将他的左手腕铐上手铐,然后再将其整个人拉了起来。
“呵呼……呵呼……上官少爷,你他娘的挺能跑啊!”许常诺喘着大气,又把上官果果的左手上的手铐跟自己的右手铐在了一起。
“哼,彼此彼此!”没想到上官果果这家伙的肺活量还真好,根本没怎么喘。而他随后,又十分挑衅地看了我一眼:“这么快就见面了,秋岩弟弟?”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调节了一下呼吸后,咬着后槽牙对他说道:“上官大哥不地道啊!这么快就走,也不等小弟送送行?”
“哈哈哈!”上官果果看着我,却仰头大笑起来,“少跟我来这一套了。你是想骗我招供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你从什么时候察觉的?”我恨恨地看着上官果果问道。
“操!我说弟弟,我从来都没着过你那一套;不过你演得倒是挺好的,但如果是我父亲要人帮的我,告诉你我现在早就在美国了!”
“那我也告诉你,F市有我何秋岩在,你就别想做你的美国梦了!”
“好大的口气啊!”上官果果笑道,“那你能咋样呢?我夸你二十一二岁、年轻有为,你就真以为自己行了?如果现在还是红党专政时代,搞不好我还真就是早就死了;可现在是两党轮替,我父亲在红蓝两党都是通吃的!试问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又有谁能拦得了我、关得住我呢?”上官果果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托在我的脸颊上,声音清脆地拍了拍,“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小刑警,你想拦得住我?等下辈子你托生成太子、皇上了再说吧,昂!废物!”
他拍打我脸颊的力度倒是不小也不大,但他故意模仿我的F市口音再加上拍打我脸颊这个动作本身已经足够彻底激怒我的了,更何况此刻的他,完全不是之前在拘留室里那番儒雅又乖巧得人畜无害的模样,此刻的他,已然嚣张到气焰喧天。
而本来看完他留下的那张字条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一路上的奔跑更让我怒发冲冠,霎时间,一股把我全身其他地方对比得奇冷无比的满腔怒火迅速燎到了我的大脑和四肢,我明显感觉到下身括约肌和小腿肌肉同时一提又一紧,全身的力道全都汇集到了右手上。于是,我想都没想,握紧了手枪朝着上官果果的面门就是一拳。
“你他妈说谁是废物!”
上官果果脸上挨了一拳,瞬间倒地。
一拳下去,虽然仍不解气,但我多多少少已经理智了下来,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的几乎所有人,都拿起了手机或者相机开始对着我和上官果果拍了起来。给他一枪柄已经够本了,如果再打下去,搞不好容易出事。
但我却又心生另一个想法,我立刻抓着上官果果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了起来,对着候机大厅里所有人喊道:“大家看好了,这个人名叫上官果果,我相信在场不少人都听过这个名字,都应该知道他是谁、他干什么的——这个人在我们F市犯了命案,破坏了证据,现在又想畏罪潜逃!我现在已将此人捉拿归案!”接着,我又冲着上官果果朗声说道:“你说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没人拦得住你,对吧?那刚才你怎么没有通过登机口呢?你别把自己看得太大、把别人看得太小了!”
此刻,上官果果嘴里鲜血直流,但他仍旧瞪着,并对我咧开自己满是鲜血的嘴巴对我笑着:“呵呵,你有种,何秋岩!你敢动手打我是吧?你等着,我们家老爷子饶不了你的!我保证你会死无全尸!”
“好啊,我等着。就算是我先比你死了,我也会在阴曹地府三途川等着你来。”
随后我也不跟他多废话,另一只手让秦耀跟他铐在一起,跟许常诺一左一右挟着走。而且虽说刚才他的脸被人拍照录视频拍了下来,但是按照《警员守则》上的规定,随后我们在路过机场免税店的时候,还是给他找了只纸袋,抠了三个窟窿帮他套在了脑袋上。
待我们从离岸口再次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地勤上下打量了套着纸袋的上官果果一番以后,他们更不敢拦着我们了。只不过我们跟他们和机场里其他的警察问警车的时候,他们还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反正无论怎么说,机场方面就是不给派车。
“要不咱们打车回去?”杨沅沅天真地问道。
我想了想,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上官果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坐机场专线捷运倒乘地铁,回到长岛酒店去,再坐我们自己的警车回局里。随后,我和陆思恒全都忍着刺骨寒风,把身上的大衣外套脱了下来,挡在了秦耀和许常诺跟上官果果铐在一起的铐子上。然后杨媛媛和秦耀负责盯背后,我和傅穹羽负责盯身前,我们一起再次上了地铁。
其实这一路上我也是极其慌张的,我们已经搞出这么大动静了,不能把事情办得比这个更加大张旗鼓;但同时我又怕上官家族真的派人来抢上官果果,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按照我预想的那样,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很可能会遭到什么毒手,所以上地铁之后,我直接安排所有人都去最后一节车厢站着,时刻保持警惕,并且我还下了命令,如果有人想要贴上咱们身边,只要感觉不对就可以开枪——当然,等我们真正上了车后,满车的人只是看到上官果果头上套着的那个纸袋、且嘴巴处不断渗着红血,他们就已经不敢上前了。之后回到了长岛酒店的停车场,我还特意让傅穹羽和陆思恒检查了两边车子底盘,看看是不是被人安了炸弹。
“呵呵呵呵……何必呢,为了抓我吓都给你吓死!”坐到了警车里之后上官果果嘲讽着说道。
我们各自相互看看,也都沉默着没说话。
眼看着快到市局大院的那一刻,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
可谁都没想到,从市局大院里突然冲出了两辆黑色奥迪轿车,用着差一点就撞到了我们的警车上的速度和距离,将我们的两辆警车一齐逼停,而在同一时刻,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路口里也窜出了两辆同样的黑色轿车,把我们直接夹在了道路中央。
“下车!”
从这四辆车上立刻走下二十人,清一色的黑色大衣、黑色西装、红色领带,手上都举着两把手枪,在他们下车的那一刻,他们就立刻把各自手上的双枪对准了我们的警车。
——真没想到,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任何地方,是比直接等在市警察局更方便把上官果果从我们手上劫走的地方了。
我见状,立刻对开着车杨沅沅叫道:“黄毛!把车锁好!”
杨沅沅的动作确实快,她立刻抬手就把警车窗户和车门上的保险锁按钮按下,这样的话,每扇车窗和车门处一共有的八把大锁轴,会把警车从驾驶室内部牢牢锁住,其他人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但另一趟车上的陆思恒和傅穹羽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开车的正是平时就有点大大咧咧的陆思恒,他们两个好像一时间也都忘了警车的车门和车窗还有保险锁这种东西。而紧接着,其中一个男人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万能开锁器——看那东西的形状,跟一般小偷溜门撬锁的开锁器完全不相同,我想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一般情况下各大军区的警备司令部、首都特工部门和执法部门的总部工作人员,才会有一种专门可以打开警车和军车的开锁器。我正在心里高叹一声不好,另一辆车的他们两个,则全都被从车里拖了出来。
“哼,还发短信呢?想找谁搬救兵啊!”其中那个将傅穹羽从车里拖拽出来的男人,看见傅穹羽的手上正握着手机,那人便狰狞一笑,掐着傅穹羽的脖子质问道。
“我……我正……正给我爸发消息……你也管?你们是……你们是什么……人?”傅穹羽大声又艰难地说道。
“呵呵呵……”那人也不搭话,继续冲着傅穹羽笑了笑,然后对着他当胸就是一脚,踢中了傅穹羽的胸口窝。
傅穹羽捂着胸口连连咳嗽,看得身旁也刚被拖出来的陆思恒直心急。“敢欺负我兄弟?我他妈跟你拼了!”说着,陆思恒大叫一声,就要冲着那人扑过去。
要知道那人的身高也跟陆思恒比可矮得多了,他的身材可比陆思恒瘦得多了,但他一见陆思恒冲着自己扑过来,却全然没有一丁点躲开的意思,而是侧着身子用肩膀对着陆思恒一撞,紧接着身子迅速一抬,没成想陆思恒整个人都被撞得飞到了我们这边警车的发动机箱盖上,而且后脊直接磕到了警车的天线上。
随后那男人一招手,直接走过去两个人,把傅穹羽和陆思恒的手臂全都扳到了各自身后,用塑料紧扣把手腕全都勒紧,然后推到了我们警车前面。接着,为首的那个男人藐视地看着车里的我们,指着傅穹羽和陆思恒对我们喊着话:“车里面的人听着:请你们把你们刚刚逮捕的人交给我们,我们会带他回到首都,接受关于你们正在办理的这个案子的进一步调查。但是你们的人不配合——这两个小崽子,阻碍了我们执行任务。车里的人听好:如果你们不把上官公子交给我们,那么,他们俩一会儿受到有什么样的处理,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
抢人就说抢人,竟然还美其名曰“进一步调查”。
可让我此刻内心无法淡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指向傅穹羽和陆思恒的时候,他是拿着手里的手枪、用自己的枪管指着的;同时,那两个挟住他们俩的男人,也都正在用一把手枪顶着他们的后背。
——这分明是在拿他们俩的命做要挟、做交换。
这怎么办……
第一,他们都是我的手下;第二,他们还是我的学弟,他们的年龄比我还小,无论他们之前是混不吝也好、总喜欢耍宝搞怪不正经也罢,他们还都是孩子……
尤其是此刻,当我再用余光看了杨沅沅一眼之后,我正发现刚刚还反应迅疾的杨沅沅,现在正盯着陆思恒泪流满面,显然这孩子已经被吓懵了。这场景,让我更加揪心。
“哈哈哈哈……哎呀!啊哈哈哈哈……”同时,车上的上官果果正狞笑着。
而六神无主的许常诺,也只能个几秒就叫我一声,“秋岩、秋岩”,好像希望我快想办法……
可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确实想要一个案子,来证明自己;
但同时,我不可能去牺牲别人的命来成全我自己……
“黄毛,别哭了……开门……”
我说道,却是边吸着寒气边说的。
——就这么开了门,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还不一定呢。
只不过,身为一个F市警察局的刑警,被别人弄死在自己的工作单位门口,这件事是不是稍微滑稽了点呢……
杨沅沅果断地打开了保险锁,刚想直接下车,却又被人推回了车里:“把你们的武器丢出来,然后人再出来!”
既然选择是我做的,我们所有人也都别无选择,只好跟着他们的命令,缓慢地摇下车窗,把手枪从车窗丢出,然后缓缓下了车,举起了双手;坐在后面的许常诺和秦耀打开了手上的铐子,随后,我们几个便都被人用手枪顶住了脑袋。
上官果果摘下头上的纸袋,对我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也照着我的脸上揍了一拳,打得我左侧下方从外往里倒数第二颗齿彻底活动了,我恶狠狠地硬把那颗牙用舌头一顶,从嘴里吐了出来,吐在上官果果的皮靴上。
上官果果看了一眼我的那颗牙齿,轻描淡写地踢掉了那颗牙,然后抬起脚,用我的羽绒服外套在他的鞋上蹭了蹭:“我走了,何秋岩——你身上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执着,值得我尊敬。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的!拜拜!”
我不甘心地看着上官果果转过身……
可就在这时,从警局门前的那条街道两段,又一下子开进了八辆铜灰色SUV,而且车子的牌子,还是少见的“红旗”。那些车子分成四小队列开,停在那几辆奥迪轿车之后。从车上下来的那些人,也都穿着黑色大衣,只不过他们的大衣里面,好像是清一色的立领正装,胸口还都佩戴着一颗红色五角星;而他们的手上端着的更加唬人,全都是CQB5冲锋枪。
看见来人,原本用双枪顶着我们脑门的那二十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刚被放开手脚的上官果果也跟着一头雾水;警局大楼里还有俩轿车的人立刻从楼里冲出,刚准备做些什么,却全都被后来的这些人手中的冲锋枪对准,弄得他们所有人一时间全都瞠目结舌。
——最近这段时间,市局门口这条小路还真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你们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我们在执行任务?”先前打伤陆思恒和傅穹羽的那个男人沉了口气,依旧举着枪看着来人。
“这话应该我先问你们,同志。”从那些端着冲锋枪的人里面,站出了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男人。男人微笑着走到那个双枪男人面前,对他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我们是司法调查局的,从首都派来的。”
“有证件么?”
双枪男人嚣张地展开自己的大衣,把自己的证章和证件展示给来人看:“看清楚了吧?”
“看清了。但只不过,既然是司法调查局的人,干嘛要戴着红党的领带、车子上挂着的拍照,还都是商贸部调查处的牌照呢?”来人依旧微笑着说道。
双枪男人这时候终于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我们……我们执行任务……就……”
“你们是‘白银会’派来的吧?商贸部莫琴部长,不是跟咱们的副总理是把兄弟、又都是白银谷村的老乡吗?”
“你什么意思?这位兄弟,你说话可得留神!听信海外谬论谣言、诽谤政治人物,即便是在现在两党和解的时代,对于任何的公务人员来说,这都是重罪!”
“你别紧张!我们都是自己人!”来人保持着微笑,也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Y省省政府保卫办公室的室长、同时也是红党Y省党委政治保卫处的处长,我姓黄。这是我的证件,请您过目。”
“我的天……大名鼎鼎的黄云烟?”那个双枪男人一看到黄云烟的工作证,整个人立刻萎了下来。
黄云烟是谁?红党在两党和解、政体改革时期到现在,总共经历过两次暗杀事件,黄云烟当年十六岁就进入了首都的政治保卫处,这两次暗杀他都经历过,第一次虽然保护廖京民失败,但是在场的所有政保人员里,唯一一枪打中了于锋肚子的那一枪,就是黄云烟打的;第二次保护过渡政府女总统的时候,当时一共有八个刺客,黄云烟则凭着一己之力,自己一个人就连续击杀了三名刺客。简而言之,这是一位非常拧∧的人物。我在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或许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或许就像有些传言所说,他因为性子直,在首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在保护过渡政府女总统之后,他似乎就此销声匿迹了。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一直在Y省F市,而此刻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证件看清了么?”黄云烟对着那个双枪男人,语气温和地问道。
“看清了,黄处长。”
“嗯,看清了就好。”接着,黄云烟眼睛一瞪,对着身边的人厉声说道:“去把上官公子铐起来!用我们的铐子!”
“是!”
刚刚还得意跋扈的上官果果,此刻又慌了,而在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一句话的时候,他便已经被摁着押上了黄云烟带来的车子上。
“请你们几位也跟着走一趟吧,从首都来的朋友,”黄云烟严肃地说道,“省长杨君实同志,特别派我邀请各位,到省政府省长办公厅坐一坐。”
“这……”
不由得他们这些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司法调查局还是商贸部调查处派来的人的思考,几个端着冲锋枪的政保便已经抢过了他们车上和手中的钥匙,直接坐到了他们车子的驾驶员座位上;而站在车外的那些人,也被一一分配到他们自己的和红党Y省政保处的SUV上。
“几位警官,也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杨省长也吩咐了,让各位务必到省政府那里待一会儿,这也是我们的任务之一。而且我们的人也需要坐你们的车。”黄云烟打量了我一翻,笑道,“我看这位帅哥顺眼,我就跟你坐一辆车吧!请吧!”
听着黄云烟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我其实也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既然杨省长都发话了,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开着车子,跟在红党政保处的车队后面,一直来到了办公厅。到了办公大楼之后,我和许常诺、秦耀等人被安排在一间会客室后,立刻就被人看管起来了——当然,并不完全是软禁,有点像我在G市安保局那一次的遭遇:好吃好喝供着,门口有政保守着,而且还派了两个医务人员帮着我、陆思恒和傅穹羽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
那天晚上,据说在这栋大楼的某间会议室里,还开了一次长达三小时的会议。具体会议内容是什么、都谁参加了会议,任何人都无从知晓,知晓的也没办法透露一点内容。只不过,按照后来坊间的传言说,那一晚参会的有安保局Y省站正副站长、国情部F市情报局正副分局长、Y省检察厅正副厅长、Y省警察厅正副厅长,他们都是被杨君实以Y省省政府的名义叫去的,当然与会的还有杨君实和蔡励晟;而且,我那天晚上隔着门,也分明听到了走廊里传来过徐远和沈量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