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熙不解,问:「这与陛下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你们借机生事,想要与他为难。」
严炅将他扶到位上做好,这才冷笑道:「若没有父皇给了他们暗示,你以为那些御史们真的会胆大包天的来弹劾太子?父皇不满意严灵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只不过是没有个由头能名正言顺的换了他。这群人都是长眼看事乖滑的很,自然会想投其所好了。」
恬熙呆了呆,立刻又反驳道:「可是陛下这几日一直为他烦恼忧愁不已,如果是真的对太子无情,怎么会如此表现?」
严炅淡淡说道:「他只是动了心思换太子,又不是要伤他性命。真要动他,父皇自然还是有些难受的。可是难受归难受,父皇这次是下了决心了。我想,严灵应该也是有所觉悟了吧!」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如此的无情!恬熙震惊了,回想严灵那温暖清澈的眼神,此刻不知会是怎样的黯然神伤。一想到此,他便一阵心疼。联想起武帝对他的种种苛求不满,还有他苍白略显瘦削的身形。恬熙愤然了。
他气恼的说:「既然不满意,当初何故要立他做太子?立了又诸多挑剔,最后又寻个由头废掉。他到底当文若是什么?」
严炅重复了一声:「文若?」随后嘲笑的说了句:「还真够亲热的!」收到恬熙一个瞪眼后,他说道:「会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已故元贞顺皇后。严灵本来就是个早产婴儿,太医早就说了他身骨羸弱,可父皇看在贞顺皇后份上还是立他为太子。可惜,他实在是太像他的母亲,所以让父皇完全的失望了。」
「看在贞顺皇后份上?」
恬熙有些不可置信:「她究竟是何人?能让陛下都念着她的好徇了私情?」
严炅眉头一扬,说:「你不知道,严灵没有跟你说过吗?」
恬熙白了他一眼,催道:「快说!」
这其实也是一个俗套的故事:意气风发精力旺盛的储君,在为自己举办的选妃宴会上,一眼相中了在诸多繁花喧嚣中单薄淡然的柔弱少女。不顾从她本人到家世的种种弊端,将她迎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过一段甜蜜的新婚时光。可日子久了,彼此的差距便暴露出来。一个好动,极力寻求刺激挑战,一匹烈马可以让他眉飞色舞整日不倦。一个好静,一杯清茗,一卷书册,便是她的一天。
他的世界,喧嚣热闹,令人血脉贲张。她的世界,安静平和,唯有书墨之香。两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对对方的喜好毫无兴趣。连为彼此妥协都做不到。渐渐地,太子的感情比开始时更加迅速的冷却下来。
他还有很多乐趣和选择,愿意委身与他的浓艳花朵太多了,他应接不暇。一顶顶轿子将他的新欢们抬入东宫。之后,便是抬入皇宫内院。对此,她只能接受,尽力的做好自己身为国母的责任。并默默等待着自己的夫君能早日从战场上归来。
那一日,就在她怀胎七月的时候。又一位新人到来。这一次,却是朵带着毒刺的玫瑰。当那柄喂过毒的匕首从礼服袖子里抽出时,被喜悦冲昏了头的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而一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竟以惊人的速度,用一双肉掌死死的抓住了刀刃。中毒,又动了胎气,在早产生下一子后,这位纤细柔美的女子便香消玉殒了。
没有人知道武帝那时对她到底还有多少情分,或许立一个瘦弱婴儿为太子,或许中宫之位一直空悬,就是这薄情帝王对他的结发妻子最大的补偿。但现在,这补偿也要被收回了。
恬熙默默的听着严灵的身世,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如果严灵此刻就在他眼前,他定会将他抱在怀里,为他痛哭一番。或许他曾经见过无数更多更惨痛的事情,但是,这是严灵啊。这是他认为这世上最不该受到伤害的人。可试试是他却受到来自自己至亲的否定与离弃。上天为何要赋予这样一个人种种的美好后,这样的去折磨摧残他?
他流着泪,喃喃道:「陛下,太无情了!」是啊,早就知道的,武帝或许是个真正的皇帝。但,却是个天底下最冷酷薄情的男人。
严炅看了他一眼,笑道:「别忙着哭,父皇这样做,其实也算是要保护他了。」
恬熙听了悲极反笑的问:「保护他?用这样伤人的方式?」
严炅冷静的说:「难道,你认为就算父皇不动他,他就会在皇位上稳稳当当的吗?」
恬熙嘲讽的一笑,说:「只要你们这些好兄弟别打他主意,他自然能安然坐下去。」
严炅摇摇头,说:「别太天真了,就算没有我们。就靠他满脑子只懂佛理参禅,琴棋书画的。镇得住那帮文武大臣们吗?他这样的人,做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做皇帝,这天下都会被他搞丢了。」
恬熙不服气的说:「他知仁知义,若以德治天下,怎么就做不好皇帝了?」
严炅哑然失笑,说道:「你让他去跟一帮刀口舔血的武将们谈仁,跟一帮争名夺利的文官谈义?我大魏刚刚立国,四海人心浮动,更有北方蛮族蠢蠢欲动。若只用这样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做皇帝,镇得住谁?我告诉你,不合时宜的仁慈,比妇人之仁更加可恶!」
他看恬熙仍旧是不服气的样子,便直接说道:「就说敖坤,你是见识过了的。若是严灵,你认为他制伏得了他吗?」
恬熙愣了,想想那个残忍骄横的恶魔的种种行径,不由得摇摇头。
严炅冷笑着继续说:「若不是父皇这样的皇帝坐镇,怕你所见的,就不止是一个两个敖坤了。」
恬熙瞪大了双眼,心里已经被他说服。可是想想又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就说:「严灵不合适做皇帝,那难道你就合适了?」
严炅毫不迟疑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