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打开,几名女子鱼贯而入,神情中也是迷茫之色,待见了丁寿,都不约而同行礼:“拜见老爷。”
眼前情景,涂大勇也是懵懂,难不成这小子要对他使美人计,太小瞧了我老人家吧。
抬手示意几女起身,丁寿笑对涂大勇,“当日为了保全她们名节,顺天府发布的告示并未详述山神庙众丐恶迹,今日便请涂前辈见见苦主。”
微微侧头,丁寿对几女示意道:“这位便是丐帮的涂长老,山神庙众人皆是他的手下……”
话未说完,众女神色已是大变,其中一女猛地冲了过来,喝骂道:“恶贼,你也有今日下场。”
抬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涂大勇身子虚弱,闪避不及,脸上瞬间出现五道血印,这位执法长老被抽得莫名其妙,恼怒道:“兀那婆娘,发什么疯……”
喝声未止,其他几名女子也都冲了过来,连撕带咬,又打又骂。
“你个杀千刀的恶贼,我随夫家进京省亲,不想路遇你们这些恶丐剪径,抢去财物不算,还害了夫家性命,将我奸污一番,又卖入土窑,真是丧尽天良!!”
“可怜我那五岁孩子,一时哭闹就被尔等闷死弃置路边,将你这老贼千刀万剐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啊!!!”
“呜呜呜,本是阖家进京完婚,不想落入恶贼之手,老父被杀,母亲遭淫辱至死,我一个十六岁的闺女家,一夜之间被十余乞儿强暴,后虽脱离苦海,又被夫家见弃,若非老爷收留,我……呜呜……”
长叹起身,丁寿似不忍看,扭过身去,语带悲悯道:“这些女子都是被大信分舵钱广进等人所害,由锦衣卫从土窑中救出,送至顺天府,这冤是伸了,人却成了无主浮萍,不是无家可归,便是无颜见人,只好暂居舍下,你丐帮所造之孽,不可谓不深也……”
面对牢壁的丁二爷脸上绷不住的笑意,顺天府尹胡汝砺见这些女子无处安置,便想将她们安置在火房,不过事前着人通传了丁府一声,毕竟人是丁寿救的,谭淑贞一是心善,不忍这些女子流落在外,二来府中也缺下人,便提出收容之意。眼看不占顺天府的救济资源,胡府尹当然没意见,这些女子听闻是去救命恩人府上,自无不允,谁知刚好赶上了涂大勇这一出戏码。
丁寿负手面壁,一副念天地之悠悠的装X神情,却没有等到预料中涂大勇的回应,忍不住回过身去,大惊道:“停手,停手,出人命了,快他妈停下。”
大呼小喝的将这帮群雌粥粥的大小娘们撵出了牢房,丁寿再看这位涂长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白发也被拽掉了不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涂长老,涂前辈……”丁寿小声唤道,抓着涂大勇肩膀连晃了几下,可这老家伙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傻样。
妈的,可别玩脱了线,丁寿心中着急,对着老花子脸上左右开弓就是四个大嘴巴子。
涂大勇两颊高高肿起,却仿佛回过神来,混浊的眼神精光闪烁,一把抓住身前丁寿,“小子,这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快说!!!”
声音急切,与其说是恼怒,更多的则是期盼,眼看丁寿缓缓摇了摇头,老儿如同魂魄抽离般瘫软在地。
“苦主见过了,前辈可再看看人证。”丁寿冲外喊道:“老七,进来吧。”
丁七手持一长条包裹,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行礼:“小的见过二爷,拜见涂长老。”
老花子委顿于地,不理不睬;丁寿朝丁七一努嘴,“再给涂长老讲讲钱广进他们在东南之地造的孽。”
涂大勇身子震了一下,还是没有抬头。
丁七称是,“小的到了大信分舵后,发现钱广进亲信等人一直干着一个营生,诱骗幼女吃藏了哑药的果饼,拐带而走,女童稍长,漂亮的就供他们淫乐,玩腻了就卖人;至于丑的么……”吸了一口气,丁七似乎也不愿多讲,勉力道:“打断手脚,刺瞎眼睛,弄成可怜相行乞,但有一日行乞所得不满他们的意,针刺火烙,惨不忍言。”
看了看双拳紧握,身子不住颤抖的涂大勇,丁寿轻声道:“女孩这般对待,男童呢?”
“男童……”丁七看了看牢房中的二人,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什么?”丁寿追问,以前丁七只说钱广进在南面干了不少缺德事,具体如何他一直没问,今日也有些好奇。
丁七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咳了几声才沙哑说道:“做成人熊或人首狗。”
“到底怎么回事?说!”丁寿也有些动容。
“将拐了的男童喂了哑药,浑身用针刺破,趁着血热,将新剥的熊皮或狗皮盖在孩子身上,人血兽血混合,黏在一起,牢不可分,再教会他们一些杂耍之术,上街卖艺……”丁七也豁出去了,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采生折割。”涂大勇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
“按《大明律》,采生折割者,凌迟处死。钱广进他们死得太便宜了。”丁寿恨恨往牢壁上捶了一拳。
含恨出拳,整个大牢似乎都晃了几晃,牢外巡视的狱卒纷纷抽刀涌入。
“滚!”随即又被丁寿一声喝退。
稍稍平息了下胸中怒火,丁寿问道:“你们此次北上,那些孩子如何了?”
“能卖的卖掉了,不能卖的沉水了。”
“你为何不向老夫禀报?”一向声如洪钟的涂大勇仿佛老了数十岁,嗓音干枯暗哑,犹如枭啼。
“小的一直被钱广进的心腹盯着,抽不开身,另外……”丁七犹豫一番,道:“钱舵主曾给我们说过,现而今丐帮无主,您老与蓝长老不合,各自拉拢他还来不及,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大口鲜血吐出,涂大勇直挺挺向后倒去。
“涂长老,醒醒。”丁寿一步抢上,手按命门穴,一股真气就渡了过去,开玩笑,老家伙死在这,今天不白折腾了。
涂大勇悠悠醒转,忽地嚎啕大哭,“丐帮列祖列宗啊,弟子涂大勇忝为传功长老,却无力整肃帮中弟子,致使帮众分裂,不肖弟子荼毒百姓,为祸一方,玷污丐帮侠义声名,弟子百死莫赎啊!!!”
“涂长老节哀。”丁寿百般劝慰,老儿却动了情,哭起来没完没了。
丁寿无奈,对着丁七勾了勾手指,丁七将手中长布包裹递上,解开包袱皮,“您老且住悲声,看看这是何物。”
“嗯,这是——”涂大勇吸了吸鼻涕,眼前是一根碧绿晶莹的青翠竹棒,不相信般地揉了揉眼睛,“绿玉杖,怎会到了你的手里?”伸手欲抢。
“厂卫自有手段,不劳前辈费心。”丁寿侧身避过,将绿玉杖扔给丁七,“前辈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涂大勇已不复方才失态,一脸警觉之色,“什么事?若想让丐帮违背侠义之道,为厂卫张目,你是痴心妄想,老花子宁可不要这绿玉杖。”
“您老想多了,是私事。”丁寿摇头苦笑,厂卫名声真臭,拱手道:“家兄离家近五载,音讯渺茫,贵帮弟子遍及天下,只请施以援手,打探一二,这应该不违丐帮侠义之名吧。”
“若是此事的话——”涂大勇点了点头,“我即日传出”青竹令“,令天下弟子代为寻找令兄。”
“老七,还不献上。”丁寿扭身唤一旁的丁七。
“丐帮五袋弟子丁七寻得帮中圣物”绿玉杖“,敬请涂长老勘验。”丁七屈膝奉上。
“好好好,丐帮复兴有望了。”涂大勇老泪盈眶,丐帮无主多年,四分五裂,如今一统在即,不由老儿喜不自禁,潸然泪下。
“丁大人此番隆情厚谊,丐帮铭感五内,但有一言,不吐不快。”既然承了人情,涂大勇称呼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涂长老请讲。”丁寿道。
“既然发现了绿玉杖踪迹,不知可否见告故萧老帮主遗骨所在,也好由我丐帮弟子收敛安葬,不使前人埋骨荒野。”涂大勇诚恳道。
老儿到底是想问萧万彻的遗骨还是《万象秘籍》的下落,丁寿心中揣测,面上淡然一笑:“贵帮信物是机缘巧合于阴山深谷所得,其所在骨头倒是不少,不过也分不清兽骨人骨。”
“不管如何,总要查找一番才算安心,还望不吝赐告。”
看着涂大勇眼神诚挚,丁寿不置可否,瞥了瞥立在一旁的丁七,缓缓道:“听闻丐帮早有誓言,帮中弟子无论何人,寻得”绿玉杖“者即为丐帮之主……”
涂大勇神色一紧,丁寿呵呵一笑,“不知涂帮主如何奖励这位揭露钱广进恶行的豪侠弟子呢?”
面皮紧绷了一阵,涂大勇突然开口道:“丐帮弟子丁七听令……”
“啊?哦,弟子在。”丁七先是错愕,随后跪倒听令。
涂大勇高举绿玉杖,朗声道:“丐帮五袋弟子丁七,仗义豪侠,嫉恶如仇,与官府合力诛杀作奸犯科之不肖叛逆,今令其执掌大信分舵……”
注:关于人熊和人首狗的事是发生在清朝的,就记载来看,花子头犯案在明末还是少数,到了大清就层出不穷,清末最甚,原因也就是那个乞丐保甲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