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密林之中,丁寿摸着下巴打量着地上尸体。
卓不群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窦妙善倒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来回打量着这群人。
丁寿轻咳一声,向身后草地瞥了一眼。
一名锦衣卫心领神会,四肢着地跪伏下去,丁寿斗篷一甩,端端正正坐在了手下背上。
卓不群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不屑的眼神转向了别处。
丁寿装作没看见,“方大捕头,这线索可是又断了?”
“谈不上断掉。”方未然轻轻摇头,“贼人在此处灭口,想来是不再需人驾驭舟楫,藏身之处应就在此附近。”
透过林荫,丁寿指着江畔起伏连绵的数十个山头,“你这”附近“也太随便了吧?”
方未然不禁赧颜,“说不得劳烦缇帅帮忙。”
方大捕头已经想开了,反正请丁寿帮忙也不是第一次,张嘴求人总比一脑袋扎进深山里要省事得多。
“算你识相,二爷就等你张嘴了。”丁寿打了个响指,“把人带上来。”
王直随着一名锦衣卫来到场中,规规矩矩向丁寿行了礼。
丁寿点头,转对方未然道:“寻了个地里鬼,恰好还是个漏网之鱼。哎,小子,给看看,这些倒霉蛋可是你那帮同伙?”
王直看见掩埋了一半的尸体时便是脸色大变,此时面色难看地点点头。
“这附近可有什么藏身之处?”方未然急声问道。
王直不答,直瞅丁寿,见丁寿点头才回道:“新安江两畔虽山势连绵,却都低矮不名,林间可供藏身之处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直说。”丁寿有些不满。
“江畔山中莫名有许多古怪石窟,大小不等,交错纵横,小人幼年还曾到其中的几个玩耍过几次,不过近年常听说有人在附近失踪,山民都说其中闹鬼,再也无人靠近。”
“怕是有人装神弄鬼吧。”丁寿哂笑,吩咐道:“去徽州百户所调人搜洞。”
“老爷且慢,”王直阻止道:“山中石窟众多,本地人也不能尽知,且有的石窟内错综复杂,洞中套洞,也不知其中是否相通,若是贸然搜山,怕会打草惊蛇。”王直道。
“嗯,想得周全。”丁寿点头,起身示意王直随他走到一边远处。
“你说实话,当初扒了银子是想着怎么脱身?”丁寿问道。
王直神色犹疑,呐呐不言。
“说吧,你是我的人,只要不反水,爷们会罩着你的。”丁寿循循善诱。
“小人寻思,对方既失了银子,事情又留了首尾,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打算找两个身材相近的人宰了,花了他们的脸,在身边扔下几锭银子,伪装成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的样子糊弄过去。”
王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丁寿神色,他这手段上不得台面,不知眼前这位官老爷会怎样发落自己。
丁寿闻言果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大力拍着王直肩膀,“好好好,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思虑缜密,果然是可造之材!”
远看两个人一个前仰后合,另一个连连鞠躬,不明所以,卓不群冷笑道:“朝廷竟让此等人物得掌重权,果然是奸佞当道……”
“卓师兄,慎言。”窦妙善轻声劝道。
方未然干笑一声,“缇帅少年得志,言谈行事难免轻狂,不过也是有口无心,二位无须挂怀。”
“挂怀什么?”二爷笑着走了回来。
“没什么,缉贼之事缇帅可有了章程?”方未然道。
“自然。”丁寿摸着腰间挂着的扇囊,一副胸有成竹,对着卓不群一瞪眼,“闲杂人等怎么还在这里,还不速速离去。”
卓不群右手再次握住了剑柄。
“卓少侠息怒,此案干系匪浅,缇帅也是因公而言,对事不对人,若有不周,还请看在方某面上,不要计较。”
“丁帅,武当山为朝廷家庙,代天子致祭真武,也非外人,况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也是武当侠义本分,您就不要见怪了。”
方未然也是心累,暗想带着这么个玩意在身边,也不知到底是给自己省事还是添麻烦。
“一码是一码,为朝廷修斋建醮不等于可以帮着拿贼缉凶,不然朝廷还养你我何用!”丁大人摆起官仪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位大人,宇内七凶恶名昭于江湖,今日既遇上他们滥杀无辜,我等若袖手旁观,枉负侠义英名,还请大人破例,让草民二人马前奔走,略尽绵薄。”窦妙善脆声说道。
“好的。”丁寿欣然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险些闪了方大捕头的老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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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村,一处村舍内。
“哎呀,杀千刀的呀,哪有光天化日上门抢钱的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死命抓着一个包裹不撒手,拉拉扯扯到了院子里。
妇人身后还有一名憨厚的庄户汉子,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孩,有心上去帮忙,却又不敢,怯懦地躲在门框阴影里。
与妇人纠缠的锦衣卫大力一扯,包袱破裂,掉出几锭官银,那名锦衣卫也动了真火,呛啷一声,绣春刀拔出半截。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还往后缩了几步,看着锦衣卫拾起地上官银出了院子,才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他娘,别哭了,反正那银子也是白来的……”
“什么白来的,都进了咱家啦那就是咱的,你个废物,眼睁睁看着他们抢银子也不搭把手啊……”
王直翘脚望着院子里,对身边的徐惟学道:“你不进去劝劝?”
“不劝,劝也劝不住,除非把银子还她。”徐惟学听着哭声觉得闹心,又有些奇怪地问王直,“你怎么一点儿不担心,家里没闹?”
“闹?我要说不清银子来路老娘都不吃饭了,这烫手的东西我可不要。”
徐惟学羡慕地看着好兄弟,“那是担心你闯祸,这才叫骨肉至亲呢,看看我那嫂子,见了银子那亲热劲,还破天荒热心地要帮我洗衣服,底裤都差点被她扒了,不就是看我还藏没藏银子么,呸!”
看着会合的几名锦衣卫,徐惟学小声道:“真要冒这个险?”
“富贵险中求。”王直眼神坚毅,炯炯有光,“这个东家不简单,咱们兄弟的机会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