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东方微微泛白。
丁寿倏地睁开双眼,竖着耳朵听了半晌,轻轻掀开帷帐,蹑手蹑脚下床,提气斜纵,无声无息地攀上屋顶横梁。
只见侧卧梁上的戴若水熟睡正酣,睫毛长长,樱唇微张,吹弹可破的粉面红润可喜,随着间隔悠长的一呼一吸,胸前蓓蕾微微起伏,丁寿不由心中一荡,颤着手向她腰间摸去。
虽是隔着衣物,仍能触感到紧实腰肢的惊人弹性,丁寿单手攀着房梁,另一只手在女孩家腰间轻摸了几下一无所得,蹙着眉头思忖一番,便去解她的腰间绸带。
戴若水腰带绳结系得甚是繁琐,丁寿这两年经手女子虽多,可不是自己宽衣解带便是被他粗暴扯破,似这般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却是头次。
急得额头冒汗,丁寿还是不得要领,正在心焦之时,忽听一声娇嗔,「笨蛋,腰带上有暗扣的,扯开就好了。」
黑暗中骤得一线曙光的丁寿惊喜问道:「哪个?」
「呶,这个。」一只如玉皓腕递上一节丝带。
丁寿接过顺手一扯,腰带果然应手而开,衣襟散落,显出里面浅色中衣。
「多谢。」
丁寿喜笑颜开,蓦地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抬眼上瞟,见戴若水单手支颐,浅笑盈盈望着自己。
「呀!」一声惊呼,丁寿直接从梁上掉了下来,幸好下盘功夫还算扎实,没有丢人现眼地跌个屁股墩。
「小淫贼,你方才在做什么?」戴若水侧过身子,把玩着那条刚被解开的绸带问道。
「啊?我……那什么……」饶是丁二向来自诩急智,此时也有些词穷。
「什么?」戴若水黛眉轻扬。
「别着急,容我慢慢编……不是,慢慢说……」丁寿喘了口气,眼珠一转,道:「西北天寒地冻的,在下担心若水在梁上睡不安寝,想将你移到榻上,又怕你常习难改,未敢事先告知。」
「那你摸来摸去干什么?还解我腰带?」
「那个……」丁寿咽了口干唾,期期艾艾道:「这不是想着从哪里下手,才能不惊扰姑娘好梦么;至于衣服,和衣而卧总归不甚舒适不是……」
戴若水咯咯娇笑,「你倒是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寻这块劳什子呢……」
看着戴若水从怀中取出的御赐金牌,丁寿眼睛一亮,转瞬恢复如初,故作从容道:「哪里哪里,在下一心想着姑娘起居饮食的大事,哪有闲心惦记这等死物。」
「哦,原来如此。」戴若水点点头,「还想着今天把这东西还你,既然你还不急,我便再玩上几天吧。」
丁寿:「……」
看着丁寿一脸窘相,戴若水噗呲一笑,嘴角边酒窝浅显,「好啦,既然你醒了就出去吧,本姑娘要借你床榻再睡个回笼觉。」
丁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蔫头耷脑地走了出去。
戴若水掩襟一跃而下,进里间坐在榻上取出那面金牌细细摩挲了一番,捧在怀里抿唇浅笑,眼波盈盈。
*** *** *** ***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丁寿正站在院中长吁短叹,自怨自艾,想二爷我纵横花海,枪挑万蕊,何等潇洒快活,怎么被这黄毛丫头吃得死死的,莫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丁寿正自懊恼丧气,两个高大身影几乎并排着从跨院垂花门挤了进来。
「卫帅,是属下将姑娘领来的。」于永一脸谄笑道。
「分明是我先看见,你才过去搭话……」被抢了功的郝凯横眉立目。
「行啦行啦,大清早的胡乱嚷什么,嗯?什么姑娘?哪个姑娘?」丁寿敏锐地发现了重点。
「诶,要找你还挺不容易,说是去花马池,结果到了沙井驿,这又过了黄河跑到宁夏镇城,你绑狗身上啦,来回蹓跶!」
一身紫衣的慕容白从两个傻大个身后绕了出来。
丁寿对这位不知尊卑的徒孙有些头疼,床单都一起滚过了,还硬要充个长辈样,二爷没这个脸,可要作出郎情妾意的姿态来,别说丁寿了,便是慕容白这丫头也不会买账。
「让你在固原好生歇息,怎地大老远追到这来,也不怕伤了身子。」
慕容白听出他语中关切,心中微有一丝甜意,嘴上却硬气道:「要你管!」
「谁来了?吵吵闹闹的,让人睡不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雪青色衫裙的戴若水俏兮兮立在门前。
四目相对,院中突然有些冷场,慕容白突然戟指戴若水,向丁寿喝道:「她是谁?」
丁寿揉了揉额头,向两边解释道:「这位是戴若水戴姑娘;戴姑娘,这位姑娘名唤慕容白。」
「谁让你把我名字告诉她的!她在这儿做什么?」慕容白好似吃了火药般,冲得很。
你是二爷什么人啊,要你管爷的闲事!尽管丁寿心里腻歪,可为了将来还能有机会再爬上小徒孙的床头,还是琢磨怎么把这事圆过去,戴若水突然开了口。
「小淫贼,你的床太软了,睡得不舒服!」
小姑奶奶,你这么说今儿的事可就掰扯不清了!丁寿登时傻了眼。
「卫帅,属下为您和二位姑娘准备早饭。」当于永见到丁寿房间里走出一位漂亮大姑娘时,便暗道声坏了,这时偷觑慕容白脸色已经变得煞白,顿晓此地不宜久留,借故开溜。
郝凯反应慢了半拍,首先钦佩于自家大人手腕高超,这一路上真是没闲着,时不时就能勾搭上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来,随后又担心京城宅邸里那位敕封的姨太太知道了会不会迁怒自己,一时有些走神,直到于永脚底抹油,他才反应过来。
「大人,卑职给您准备洗脸水。」
「郝兄,我早就说了,该先通报卫帅一声,你偏要带人直接冲进来……」
「有功是你的,崴泥了全算老子身上,去你奶奶的……」
两个人再度肩并肩从不大的垂花门挤了出去。
「无耻荡妇。」慕容白咬着贝齿迸出了一句。
「你说谁?」戴若水侧首问道。
丁寿撇嘴,戴若水这话问得多余,院子里就她们两个女子,慕容白又没有骂自己的道理。
「说的便是你。」慕容白直来直去,回得干脆。
「你我素昧谋面,何以恶语相向!」戴若水雪白玉颊上腾起一片彤云,显然动了嗔念。
「骂你?我还打你呢!」慕容白长剑出鞘,剑招连绵不绝,瞬间将戴若水笼罩在一片光幕之中。
丁寿没有插手的意思,小慕容该受点教训了,仅只嘱咐一句:「若水,手下留情。」
慕容白闻言更怒,这便是瞧不起自己武功了,手腕一抖,家传剑法应手而出,霎时间剑光铺排,曈曈初日都被剑芒掩盖。
小妮子动杀机了,丁寿摇头轻叹,何苦招惹她呢。
一道倩影从漫天剑幕中飘忽而出,食指快速无比地伸出一点,慕容白手腕微麻,长剑不觉拿捏不住,失手坠地,还未等她矮身抢起,戴若水五指轻灵迅速地连弹数下,登时慕容白僵硬地杵在了原地。
制住了慕容白,戴若水也不停留,秀足点地,飞身上了房顶,「小淫贼,你这里连觉都睡不好,我走了……」
别啊,要走你也先把金牌留下,「姑娘留步。」丁寿随后纵身跃上屋脊,只见鸿飞冥冥,了无踪迹,哪里还有戴若水的人影。
失望至极的丁寿再度跃下,见慕容白仍保持着俯身取剑的古怪姿势,不觉可笑。
「笑什么笑,去找你的相好啊!」慕容白横了丁寿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什么相好,我被她折腾得好惨。」丁寿苦笑,将与戴若水打交道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几句,可没敢说她是天地仙侣的传人,慕容白这丫头嘴又不严,要是满世界一嚷嚷,让魔门那几个老不死的得到消息,他这根红苗正的天魔正宗,没事不是和刀圣的孙子搅在一起,就是与天地门人纠缠不清,怕是会杀上门来清理门户。
「真的?你们关系仅止于此?」慕容白狐疑万分,那使玉笛的女子样貌武功俱在她之上,看到她从丁寿屋里走出,自己心里便说不出的别扭厌恶,当然慕容姑娘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半点不假。」起码目前还没更深入的交流,丁寿心道。
「你被点了哪处穴道?」
「肩井、伏兔、中府,还有……」慕容白玉面一红,小声道:「乳根。」
哟,戴丫头果然够意思,点的穴位如此刁钻,摆明是便宜二爷么。
「你笑什么?」慕容白见丁寿脸上不觉浮现的猥琐笑意,警觉顿生。
「没什么,太师叔来给你解穴。」丁寿也不理慕容白肩腿等处穴道,直奔她左乳点去。
不知是不是俯身的缘故,感觉这胸脯又涨大了些,嘿嘿,弹性依旧,若不借机揩油,那便不是丁寿了。
「你在干什么?」纵然有过一夕之欢,可这青天白日的在院中被他捏着胸脯按来按去的,慕容白耳根都臊红了。
「我才想起来……」丁寿突然退后一步,托着下巴尴尬道:「这丫头的点穴手法怪异得很,我好像解不开。」
「你……」慕容白眼泪已将开始在眶中打转。
「小慕容别担心,太师叔有办法。」丁寿也不顾慕容白叫喊反对,将她挟在腋下进了屋子。
紫色劲装连同红色亵衣都被抛在一旁,慕容白上身赤裸地盘坐在榻上,胸前两座饱满玉峰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两粒嫣红豆蔻挺立峰前,撩人漪念。
丁寿紧挨在慕容白身后坐下,两掌抵在她小腹气海穴,缓缓输入真气,「小慕容,你引导太师叔输入的这股真气,冲开穴道。」
「不就是推宫过血么,你脱了我衣服干嘛?」慕容白杏眼向后斜飞,气哼哼道。
「隔着衣服施展不开,这可是白师兄教导的,白儿不必拘泥小节,静心运功。」丁寿按着白如羊脂的光滑肌肤,好一派正气凛然。
「说得好听,你那鬼东西硬邦邦杵在后面,如何静得下来!」慕容白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细如蚊声。
丁寿坏笑着将腰身向后挪了挪,头却凑得更近,一边细嗅少女身上肉香,轻咬着她的精巧耳垂道:「那你喜不喜欢?」
慕容白的呼吸顿时粗了几分,微微娇喘道:「别闹,快解开我的穴道,随我回花马池。」
「去哪里做什么?」丁寿低头轻吻慕容白肩窝,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给师父传信你在花马池与萧别情密谋,算算时间人便快到了……」
*** *** *** ***
西安府连通固原的官道上,十余骑快马从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旁疾驰而过。
一只如玉般的白皙手掌掀开车帘,扫了一眼马上骑士,便缩了回去。
「这些人在马背上还能身板笔挺,看来武功不弱。」司马潇向车厢内的玉人笑道。
白映葭轻哦一声,一如往日清冷,神情专注地抚摸着身前铜匣。
「白师叔留下的这铜匣究竟有何玄妙?」
白映葭心中莫名一痛,侧首窗外,「不知道,爹总有他的意思。」
「是极,白师叔多谋善策,我早有耳闻,此举定含深意。」司马潇抚掌莞尔。
「你——不信他?」收回目光,白映葭轻声道。
「他口口声声是魔门中人,却无凭无据,终日与六圣传人来往,若不查明身份,恐会成为师门大患。」虽没言明,司马潇也知白映葭说的是何人,冷哼一声道。
「爹没有疑他。」白映葭一句话已说明立场,白壑暝的话在她眼中胜过一切。
「白师叔隐居久了,也许……」见白映葭神色有异,司马潇住口不言,扯开话题道:「依映葭看,过去的一批是什么人。」
「不知道。」白映葭保持对一切事物漠不关心的态度。
「骑术精湛,武功又不弱……」司马潇唇角扬起,敲了敲车厢。
「帮主,什么吩咐?」驾车的大汉勒住马车,在厢外俯首听命。
*** *** *** ***
弹筝峡,泾水穿谷东流而去,湍流萦回与岩岸相击,风吹流水,常闻弹筝之声,故有此名。
峡谷两岸危峰耸峙,岩壁如削,河水澎湃,乱石激流,分外壮观。
护送吴仪的固镇边军沿着崎岖山谷逶迤而进,遇见激流拦路,便寻水缓处分批渡河。
吴仪心中有事,哪里愿在河边耽搁,不等人马渡全,便连连催促队伍起行。
负责护卫的队长心中有气,你倒是坐在车里干吆喝了,弟兄们靠着两条腿爬山涉水的哪那么容易,这些话又不敢明说,只得让先期渡河的两什人护住马车先行启程。
未等行过二里,两边高峰上突有数块巨石滚落,几名军士躲避不及,丧命石下,随后一阵唿哨声起,十余个蒙面人手持兵刃由两边树丛中跃出。
「保护大人。」残余官兵急忙抽刀迎敌,不想贼人武艺高强,才一照面就有三五人殒命当场。
「快!快走!」保命要紧,惊慌失措的吴仪连声催促车夫。
马夫一甩鞭子,马车便在崎岖不平的峡谷内一路狂奔。
吴仪在车内被颠得左摇右晃,浑身骨头架都要散了,耳听得兵刃撞击及喊杀声渐不可闻,才勉强松了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喘匀,忽然「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车身一歪,吴给谏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马车厢壁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怎么回事?!」吴仪探出车帘,准备好好训斥一下这个蒙事的车夫,可当他见到车夫喉间兀自汩汩冒血的血洞,便将剩余的话统统吓回了肚里。
七名黑巾蒙面人环围上前,领头的一个冲上前将吴仪从车上拽下,往地上重重一丢,其他人也不管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吴大人,冲上车好一阵乱翻。
「找到了。」一个蒙面人惊喜呼喊,从车厢内翻出一个乌木匣子递与领头人。
「诸……诸位壮士,匣中银票尽管拿去,可那包裹内的几本账册对众位毫无用处,还请留下。」吴仪大着胆子和这几个凶人打商量。
「这几样东西对咱们兄弟有没有用,你个将死之人就不必操心了。」来人狞笑着将匣内东西统统揣入怀中。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你们竟……敢杀……杀……」见对方劫财以后还要害命,吴仪被吓得话也说不全了。
「我们万马堂的好汉,什么事情不敢做,杀你个狗官算什么!」一众蒙面人哈哈大笑。
「你们是……是万马堂的贼人?」万马堂的马贼余孽半途截杀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段时日陕西各府都在缉拿凶犯,可三山五岳的绿林好汉被抓了不少,那几百号人却好似消失了般不见踪影,吴仪没想到愣是被自己撞个头彩。
「知道就好,下阴曹地府别忘了仇人是谁。」
领头人挥手示意,身旁一个持单刀的汉子举刀便向吴仪砍去,吴仪吓得「啊呀」一声,三魂飞散,七魄飘扬,眼一闭昏了过去。
「师兄,这……」举刀的汉子挠挠脑袋,迟疑问道:「还要做个样子么?」
领头人鄙夷地看了吴仪一眼,「算了,反正东西已经到手,让他知道是万马堂干的就成了。」
「果然是万马堂的人。」一个纤脆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背后响起。
几人急忙扭身,只见一个玉面星眸的白袍人屹立在数丈之外,手持折扇,意态闲逸。
领头蒙面人见来人衣着举止尽是男儿气度,偏生了一副女相,虽好奇此人来路,可也不想节外生枝,抱拳道:「万马堂在此办事,相好的借个方便,来日定有厚报。」
「不必来日了,我有一笔旧账要向万马堂讨。」司马潇缓缓合上折扇,眼中精光闪动。
借个名头还能碰见仇人,领头人暗道声倒霉,这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足见功力不凡,那边几个师兄弟不知能挡住边军多久,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既然敝山寨曾经得罪过阁下,这里有些银票,权作赔情,大家就此揭过如何?」领头蒙面人将怀中银票取出。
司马潇摇头,「不必破费,借几位人头与我那徒儿消气即可。」
「你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别他娘给脸不要脸!」一个手持巨斧的蒙面大汉怒声大喝。
「便从你开始。」话声刚落,司马潇身形一闪,只见白影翩翩,转瞬已到近前。
大汉应变不慢,手中巨斧一招「力劈华山」,向着白影兜头劈下,可巨斧才刚举起,「蓬」的一声闷响,司马潇已从他面前闪过。
只见那昂藏大汉胸膛凹陷,双目凸出,喉中嗬嗬出声,七窍都渗出血来,巨斧当啷坠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师弟!」余下蒙面人纷纷惊呼。
「尊驾好毒辣的手段,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领头人冷声道。
「生死之争,不必客气。」司马潇淡然一笑,再度猱身而上。
霎时间白光耀眼,各式兵刃齐向她砍去,司马潇无畏无惧,身形飘忽,奇快无比地在人群中穿插进退。
身形电转,折扇向外一送,一名手持铁枪的蒙面人手捂咽喉跌跌撞撞摔出了圈外,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
司马潇脚下不停,转身之际已绕到一人身后,单掌在那人腰背间一按,将这个手持流星铜锤的大汉震得脊柱寸断,如一滩烂泥般倒了下去,借这一掌之势,司马潇疾退而出,左脚飞踢,正中持刀汉子胸膛,那人大叫一声,一蓬血雨喷出,仰天直飞出去。
司马潇兔起鹘落,不过数招之间,四名好手惨死当场,余下二人吓得心胆俱裂,发足狂奔,未跑出多远,又见一名冷艳女子持剑横在路中。
「你不逃么?」司马潇对唯一剩下的敌人笑道。
领头人一声不吭,双掌翻飞,掌势连绵,将周身护得牢固严密。
「不错。」司马潇赞了一句,左掌扬起,拍出一记,领头那人见这一掌诡谲缥缈,竟无法闪避,急忙双掌一封,硬接了这一掌。
司马潇身形微微一摇,轻咦一声,对方掌力内有一股阴柔之力,不同邪派功法的阴寒歹毒,而是玄门正宗的纯正浓厚,万马堂中几时有玄门弟子了。
领头那人被司马潇那一掌震得倒翻而出,脏腑动荡不安,知是受了内伤,也不再停留,借势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向前夺路而逃。
「休走。」司马潇如影随形,蹑踪而进。
蒙面人突然反手挥洒,寒光闪动,五支金钱镖成串向司马潇射出,自来暗器名家所使手法各有不同,有的无声无息,有的以数取胜,再有的所发暗器前后照应,让对方无从闪避,可这人的金钱镖出手便是串成一条直线,只要稍微偏个方向,任你数量再多,也可躲个干净,甚是奇怪。
怎料这人的金钱镖脱手之后,最后的一枚暗器去速陡然加快,撞击前镖,前镖又再撞击前枚,五支飞镖连环相撞,方向全然改变,分成五路笼射近在咫尺的司马潇。
身在半空的司马潇眉头一皱,也没想到对方的一手五暗器竟然发出时藏有这般变化,翻掌间内力换成了霸道强势的天冥斩,一掌劈出,五支金钱镖被震得粉碎,司马潇也前势用尽,身形飘落。
借暗器暂阻追兵,蒙面人气息稍缓,瞅准一棵树干准备再度借力跃起,蓦地一柄长剑斜刺里飞出,向他肋下刺来。
这一剑使得若有若无,虽不露锋芒,却回转如意,轻灵机巧,蒙面人此时一口内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千钧一发之际勉强将腰身扭开半寸,随着一声惨叫,血雾喷洒,肋下皮破肉绽。
蒙面人不敢再做停留,手按伤口发力狂奔,连怀中物跌下也不曾发觉。
「映葭,不必追了。」司马潇唤住还要再追的白映葭,微笑道:「你的剑法大有进境。」
白映葭低头注视着手中长剑,乌黑晶眸中也泛起了一丝喜意,司马潇助她打通经脉之后,快雨无形剑威力大增,已有了几分返璞归真的内敛剑韵。
「为何放了他?」
「流星赶月,是崆峒派九指飞环孙必败那老儿的独门手法,这些人不是万马堂的贼子。」
「那他们何必借那些马贼的名头?」白映葭敛眉问道。
司马潇瞥了眼晕死在马车边的吴仪,冷笑一声,「与我们无关,走吧,去花马池。」
*** *** *** ***
晕厥中的吴仪终于醒了过来,茫然看看四周围着的人影,「地府的鬼卒怎么和阳间军兵一个打扮?」
「大人总算醒了,您没事吧?」一个熟悉的脑袋凑到了眼前。
吴仪认出这是负责护卫的边军队长,疑惑道:「怎么你也被贼人所害,下地府了?」
「大人安心,贼人已被弟兄们杀退了。」护卫队长解释道。
「没事了?」好不容易弄清楚状况的吴仪被军卒搀起,浑身上下摸了自己一遍,又不顾形象地蹦跶了几下,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缺什么零件,唯一别扭的就是脸庞似乎有些发肿。
见吴仪摸着脸发呆,边军士卒们不自然地扭头看向别处,那个护卫队长将两只粗糙大手在身上棉甲上蹭了又蹭,干笑道:「大人,我等启程吧?」
「启程?启什么程!贼人败退可曾追回了什么东西?」吴仪想起了要命的物件。
「这个么……」我哪知道啊,搬开拦路巨石赶过来就看你小子躺在路边装死了,打算冒功的队长想这事还不太好编,摇头道:「不曾发现。」
「快去找!否则谁也……嗯——」眼尖的吴仪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树下那个眼熟的蓝布包裹,立即连蹦带跳地奔到了前面。
仔细翻检一番,见包裹上虽然沾染了不少血渍,里面账册却还完好无损,吴仪喜极而泣,随后又仰天大笑,「天不绝我!」
「大人,您没事吧?」这位爷又哭又笑的,可别是疯了,护卫队长忧心万分。
「没事。」吴仪猛然收住笑容,「立即启程,赶赴花马池。」
*** *** *** ***
花马池。
边塞军城,天幽帮自没有设置暗桩产业的必要,司马潇二人住进了慕容白安排的客栈内。
「师父,这间客房可还满意?」慕容白恭敬说道。
司马潇环视一周,微微点头,「边城小店,倒还干净。」
「委屈师父了。」
司马潇摆手示意无碍,「这城门盘查甚严,若非是你,我与映葭还不易进城。」
「启禀师父,传消息鞑子近期犯边,故而城防严密,徒儿担心师父进城受阻,事先向门军使了银子。」慕容白可不会说出是锦衣卫向门军打了招呼。
「丁寿与萧别情有什么动静?」
「快意堂的人与丁寿都住在军营内,徒儿不识路径,未敢轻举妄动。」慕容白道。
「不要打草惊蛇,为师会亲自一探,你做得对。」司马潇颔首。
「谢师傅夸赞。」慕容白嫣然一笑,「师父一路风尘,热水已然备下,待徒儿服侍您沐浴更衣。」
「映葭那里如何?」司马潇忽然道。
慕容白低头瞬间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抬首展颜道:「映葭师叔那里也已安排妥当,房内另有人前去服侍。」
「那便好。」司马潇放松心情,展臂由慕容白服侍宽衣。
*** *** *** ***
昏黄的灯光下,半人高的榆木浴桶中正散发着丝丝水气。
试了水温,白映葭轻解罗带,下裳坠地,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浑圆玉腿,将罗裙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才要脱去贴身小衣,忽听窗格一声轻响,白映葭抬手便要去抢桌上宝剑。
身子才一动,白映葭便觉暗劲透体,被制住了穴道。
「反应很快嘛,」背后一个惫懒的声音笑嘻嘻道,「难怪将司马潇迷得颠三倒四,喜新厌旧,但看这双腿和这小蛮腰便知这小模样差不了。」
来人咂着嘴巴评点了一番白映葭的身材,又道:「姑娘,咱们没什么仇,我也不想难为你,可无论人家是搞基还是搞姬,做小三总是不道德的,咱打个商量,我给你一笔银子,让你远走高飞,若是实在没地方去,嘿嘿,也可以安顿到我那……是你!!」
转到白映葭身前的丁寿终于认出了人,急忙取过衣服披在姑娘身上,「大侄女,你怎么到这来了?这段时间去了哪?和司马潇一起的女人是你?」
白映葭面无表情,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丁寿省起人家还被自己点了穴道,连忙抬手解穴。
「大侄女,你……」
「啪」!
「有话好好说,打脸干什么!」
*** *** *** ***
「师父好生歇息,徒儿告退。」
慕容白服侍完司马潇沐浴,少见的没有自荐枕席,主动退出了房间。
擦了擦额鬓间的汗水,慕容白仰望明月,心头说不出的舒畅,算算时辰那狐媚子也该受死了,今后她和师父还是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师父自会忆起白儿的温存可爱,只是……
慕容白狠狠摇了摇头,将一个满脸坏笑的人影从脑子里摒除,说到底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哪里及得上师父万一,不过——好歹这次他也算出了大力……慕容白紧咬银牙,最多再便宜他一次,总能抵偿了吧。
打定主意的慕容白脚步轻快,直奔白映葭所住厢房,心头还在想着编出个什么理由应对司马潇的盘问,是麻烦点毁尸灭迹说这狐媚子私奔了好呢,还是将这口锅直接栽在萧别情身上,反正萧家与师门本就有血海深仇,债多了不愁,再加一条也不算委屈。
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慕容白推开厢房门,见里面二人并肩站立,房里根本没有打斗的迹象,反倒是姓白的狐媚子云鬓散乱,衣衫不整,两人间好像刚刚发生了什么,立即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丁寿揉揉鼻子,「那个小慕容,这事容我解释……」
「解释什么,定是你也受了这荡妇的蛊惑,言而无信!」慕容白没打算听丁寿解释,自行脑补。
黛眉轻敛,白映葭轻声道:「慕容姑娘,请慎言。」
「是啊,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出口伤人呢。」已经吞了预付款的丁寿,倒是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
「伤人?我还要杀人呢!」丁二的话无异火上浇油,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的慕容白抢起桌上宝剑,振腕便刺。
白映葭侧身避让,丁寿施展身形,抢步搭腕,按住慕容白柔荑,忙不迭道:「小慕容,事情还可转圜,映葭她……」
「少叫得这么肉麻,你还偏帮她!」慕容白用力甩腕,没有挣开,立即柳眉倒竖,嗔怒不已。
「你且听我说两句……」丁寿欲待再劝。
「不听不听,你再不放手,我咬舌自尽。」慕容白语气坚决。
这小娘们如今不可理喻,保不齐真能做出来,丁寿无奈放手。
慕容白一声娇叱,屋内顿时剑光大盛,层层叠叠向白映葭涌去。
白映葭不愿与她交手,秀足轻点,合身撞破轩窗,飞出屋外。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怒不可遏的慕容白紧随其后,冲到院中剑招连绵,一剑紧似一剑,不离白映葭周身要害。
「慕容姑娘,你若再行强逼,休怪我还手了。」白映葭几次险象环生,语气不善。
「尽管动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慕容白手上不停,真存了拼命的打算。
白映葭蓦然出手,只见乌光闪动,当啷一声,半截剑身坠地,慕容白手握残剑,怔怔失神。
该二爷下场了,丁寿拍拍手掌,「两位姑娘,听丁某一言……」
「怎么回事?」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今夜第五次被打断话的丁寿颇为不爽,头都不回地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你他娘谁啊!」
剑拔弩张的慕容白突然敛衽施礼,「见过师父。」
「司马潇!」丁寿扭头,一身便袍的天幽帮主如临风玉树,伫立月下。
「丁寿?」司马潇剑眉微攒,「映葭,可是这厮纠缠你?」
咳,怎么说话呢,二爷可还没聋呢,丁寿乜眼瞅着这假小子,独个儿生闷气。
「是你徒弟要杀我。」白映葭神情淡漠。
「白儿,可是实情?」司马潇目光如电,厉声喝道。
慕容白被师父凌厉的眼神瞅得心惊胆战,垂首道;「是,师父,听徒儿解释……」
「休要多言。」所谓有其徒必有其师,司马潇根本不想听取任何解释,眼中厉光闪动,拂袖间一股无形真气向慕容白袭去。
「九幽真气!」丁寿一直在注意司马潇动向,见他出手便道声不好,迷踪步猱身而上,天魔手吸字诀用到极致,将痴立当场的慕容白霎时抢入怀中。
慕容白一时不明所以,忽听蓬的一声,转目见她适才站立处后面的一株花树陡然炸得四分五裂,落英纷纷。
「你要杀我?!」慕容白不可置信,一直孺慕爱恋的师尊一言不合,便对自己痛下杀手,美目中尽是迷惘不解,呆呆失神。
「司马潇,便是自己徒儿,你这手段也未免过于毒辣吧。」水灵灵一朵鲜花,二爷才睡了一次,险些被这男人婆糟蹋了,丁寿心中有气。
「犯我大忌,死不足惜。」司马潇冷冷说道,手腕翻动,一股澎湃真气再度蕴含指掌之中。
丁寿感受气机波动,晓得这一击非同小可,匆忙将慕容白移至身后,凝神戒备。
正当司马潇这一掌含而未发之际,白映葭打破了沉寂,「你们要打便打,我要走了。」
「走?映葭你要去哪里?」司马潇急声发问。
「去哪里都可以,唯独不留在你身边,我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愿干扰别人。」白映葭漠然道。
「可是为了这孽徒?我立即清理门户,映葭,留下来吧。」
「不干她的事,司马潇,我感激你帮我提升功力,也会念着这份好,但不要勉强我做一些不愿意的事,这样,我们将来还可以成为朋友。」
「可我不想与你做朋友,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做……」
「不要再说了,」白映葭厉声打断,轻轻匀了口气,平复心境,道:「司马潇,我们不可能的,我早已心有所属。」
「谁?!」司马潇尖声厉喝。
还有这八卦听呢,丁寿竖起了耳朵。
白映葭摇头,「是谁不重要,司马潇,你太绝情了,看看慕容白,女人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
扫了一眼藏身丁寿之后的慕容白,司马潇辩解道:「男人不都该是这样,见猎心喜,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丁寿干咳一声,作为场中唯一的男人,觉得该说句公道话,「司马帮主,你对我们男人或许有些误解……」
「住嘴。」司马潇怒叱。
「好的。」丁寿闭紧了嘴巴,安心看戏。
「映葭,你若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我改了便是,花前月下,琴瑟和鸣,做一个从一而终的男子样如何?」
白映葭默默摇头。
「为什么?你喜欢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我又比他差在哪里!」司马潇失态得近乎咆哮。
「哈哈……」一阵疯狂戏谑的大笑,慕容白仿佛恢复了精神,眼神中还多了几分癫狂。
「司马潇你这个大傻瓜,你还不明白,她喜欢什么男人不重要,哪怕他是一个聋子、哑巴、跛子、傻子、是个牙齿掉光的老头或者总角孺子都无所谓,因为那总归是个男子,而你……」
慕容白轻蔑至极的一声冷笑,「整日幻想着是什么天地间第一有为男儿,锦衣玉食、左拥右抱又如何,还不是个女人……」
「你问你比男人差在哪里,我告诉你……」慕容白亲昵地依偎在丁寿怀中,当着司马潇的面,玉手下探,「你就差了这一根宝贝,这东西能让女人疯狂快活,神魂颠倒,欲仙欲死,而你——只会他妈的磨镜子……」
呃,尽管知道不合时宜,但被柔软小手握住的瞬间,丁寿还是无耻的硬了。
慕容白依旧喋喋不休,「整日趾高气扬,不男不女的,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恶心得想吐,与其伺候你姑娘我还不如嫁给一头骡子……」
「够了!!」司马潇的双眼犹如无底深渊般深邃难测,以自身为漩涡,苍茫夜色之中似乎有无尽黑气向她周身滚滚聚集。
「天地九幽,森罗万象;黑水归墟,无绝无量。」司马潇轻声低语,柔软贴身的轻便白袍无风自动,猎猎生风。
要坏菜,丁寿心中倏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