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孟尝交游广阔,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还没等到大寿之日,便有远方旧友故交陆续前来拜贺,哪怕往日无甚交情的,只要肯赏脸来道一声贺,那便是顾某朋友,自该妥善款待,若在京中无处落脚,便由顾家安排客舍下处,顾北归身为一方大豪,宅邸自是不小,安排几百江湖朋友绰绰有余。
待得寿诞之日,顾府更是客似云来,络绎不绝,顾北归纵然豪爽好客,也不得不将人分个三六九等,那些头面人物与名门子弟自然要亲身迎候,延请堂上入座,至于那些名声不显或者黑不黑白不白的所谓草莽英豪们,只好委屈交给门下人等接待,大院内摆开流水宴席,酒肉管够,尽力让江湖朋友尽兴而归。
黑油大门外八个身着黑色直裰的家院专门负责迎宾待客,还未到晌午,便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汗如雨下,嗓子眼更是如同冒火一样,干得难受。
「我说哥几个,咱老爷搞恁大阵仗,好似流水般撒钱,到底图个甚啊?」趁着中间空闲,其中一个捶着僵直老腰,对身边同伴小声抱怨。
「过大寿不就图个热闹,你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休要多舌生事。」八人中一个老成稳重的提醒道。
抱怨的那个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我不也是替主家忧心么,那许多贺客长相凶恶,瞧着便不似善类,咱府上来者不拒,别到时候惹了什么麻烦……」
「嘘——」老成的那人心虚地向门里张望一眼,转头斥道:「咱老爷什么名号你又不是不知道?哪用得着你来操心这些!当心教上面的听见了,说你慢待客人,再挨顿好打岂不冤枉?」
抱怨那人也觉失言,悻悻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多话,恰此时门内走出一个绸衫汉子,笑问道:「什么冤枉?且与我说说。」
「庞总管!」八个人齐齐行礼。
「你们适才在说什么?」汉子笑道。
「没甚事,不过趁着空闲饶舌几句。」老成那个急忙掩饰,其余众人也随声附和。
汉子皱了皱眉,「都打起精神来,老爷大寿,来来往往都是贵客,安排你们几个迎宾代表的是咱府上的门面,再胡扯什么闲话,让客人瞧见还以为顾府没有规矩!」
众人垂首称是,汉子又道:「你们的辛苦我也晓得,放心,待寿宴过后亏不得你们哥几个。」
「小的们就先谢过庞总管了。」众人果然喜形于色,精神倍增。
汉子还要再提点几句,忽见街上一个轻裘朱履的青年缓步走来,待得近前拱手一礼,启齿笑道:「请问此处可是顾老英雄府上?」
「正是,在下庞文宣,乃顾府总管,敢问公子上下?有何指教?」来人虽是安步当车,并无前呼后拥的车马随从,但观其服饰气度,庞文宣也不敢轻忽,躬身回礼。
「在下丁寿,专为顾老英雄贺寿而来。」丁寿从袖中取出请柬递上。
今日寿宴虽然来者是客,但能得到顾府发出请帖的非是豪强显贵,便是顾北归故交好友,庞文宣立时又慎重了几分,躬身双手接过请柬。
「您是锦衣卫丁大人?!」看了请柬庞文宣登时面色一变,初听丁寿姓名他还只是觉得耳熟,未曾多想,一看帖上书写的官职名讳,如何还不晓得当面何人!
「不才正是,今日乃顾老英雄五十大寿,在下特来拜会,还请庞先生代为引荐。」丁寿笑语晏晏,称得上谦逊守礼。
庞文宣却暗暗叫苦,按说丁寿这等身份,便是主人亲到大门迎候也不为过,只是去岁因郭小侯爷之故,这位爷早成了府中上下避之若浼的对象,今次从未听说寿宴请了他来,他又从何处弄到请帖,真个莫名其妙!
可即便人家没有请柬,堂堂锦衣缇帅亲身来贺,顾府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只是如今郭勋正在堂中上座,要是再把这位引了进去,这二位虽说都穿着飞鱼服,可一个贵胄勋戚,盛气凌人,另一个天子近臣,位高权重,万一天雷勾地火,针尖对麦芒,当堂翻起脸来,怕是主人面上也不好看。
庞文宣心中犯难,面色如常笑道:「原来是丁大人大驾贲临,小人失敬,万请恕罪,请稍待片刻,小人这便去禀告主人。」
自己既做不得主,便由主家来拿主意,多少有个提前防备,将这二人分开安置,庞文宣暗中定计,想先稳住丁寿再说。
丁寿今日打定主意要在顾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当即颔首称是,庞文宣立即命人好生招呼,他转身疾步进了府门。
「这位爷,可要给您搭把椅子歇歇脚?」门外八人既然充当礼宾,都是有些眼色的,不好就这般冷落了客人。
丁寿微微一笑,「有劳,一点小意思,请诸位喝茶。」
一个外织锦绣的小茄袋落在了搭话人的手里,那人只觉手中一沉,好奇地解开了袋子,一看之下不由一声惊呼。
旁边几人不解地也都围凑了上来,「金子!!」只见里面满满一袋的金瓜子,怕不下二三十枚,众人不禁瞪大了眼睛,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 *** *** ***
顾北归大步流星向外行去,后面还跟着亦步亦趋的庞文宣及欢欣雀跃的顾采薇。
「你这丫头,贸然给人下了帖子,怎么也不提前知会爹一声?」顾北归边走边埋怨宝贝女儿。
「看爹前几日心情不好,没敢乱打扰。」顾采薇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没敢说是担心老爹不允,她才来了个先斩后奏。
「文宣你也是,丁大人何等身份,怎好将人挡在门外,请进门房先用些茶水点心也好啊。」埋怨完闺女,顾老头又开始责怪管家。
请进来容易,万一您老最终不见人家,到时候再想送走可就难咯!庞文宣暗暗嘀咕,应声道:「老爷教训的是,文宣思虑不周。」
「爹,您快些啊,别让人家等急啦!」顾府宅邸广大,从正屋到前门要穿过几个院落,院中俱是划拳行令的贺寿人等,见了寿星公纷纷举杯庆贺,顾北归少不得一番应酬,却教一旁顾采薇芳心不耐,连连跺脚催促。
「一个姑娘家,这般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顾北归见女儿恨不得要奔跃飞起的样子,立时攒眉呵斥,「也不怕让客人见了笑话!」
「好好好,女儿不对,可爹您也快着些啊,让客人在门外久候也是咱们招待不周不是?」顾采薇拽着老爹,连推带搡往府门前走。
「你这丫头啊……」顾北归摇头叹气,别无他法,只好随着女儿一路前行,在门内照壁处方停下脚步,想着再叮嘱几句:「丁大人身份尊贵,你等不可失了礼数,还有薇儿,爹适才嘱咐你……哎!」
「知道啦!」顾采薇等不及老爹说完,轻盈身姿如燕投林,绕过照壁石飞了出去。
「老爷,您请。」庞文宣低下头,尽力不去看顾北归那张难堪的老脸。
「人呐?庞总管,你不是说人在府门前嘛?」顾采薇立在门前,左顾右盼,半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面对主家质询,庞文宣也是一脸错愕,「明明安排人照看的,怎得全都不见了影子?」
顾北归忧心忡忡,「莫不是丁大人恼了咱们怠慢,已然打道回府了?」
「丁大哥才不会恁般小气!」顾采薇对父亲贬低心上人气量的猜度甚为不满,翘首呼道:「丁大哥,你在哪里?」
「薇儿轻声些,」顾北归听了女儿的称呼直皱眉,不满道:「让旁人听了成何体统!既然丁大人已然……」
「不才恭候多时。」
突兀声音自后响起,三人匆忙回首,只见丁寿长揖到地,口中唱喏:「顾老英雄寿诞之日,末学后进丁寿特来拜会,祝前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朽贱辰,何敢当缇帅亲临,寒舍真是蓬荜生……是你?」顾北归终于看清了来人相貌,微微一怔。
丁寿摸了摸鼻子,窘笑一声,「当日银钩赌坊有眼不识泰山,失礼冲撞之处还请前辈海涵。」言罢嗔怪地瞥了顾采薇那妮子一眼,合着你没跟老爷子先通声气啊。
顾采薇抿唇轻笑,贴着顾北归耳朵悄声道:「爹,丁大人对他当年诈赌的事可是耿耿于怀,不敢来见您呐……」
顾北归爽朗大笑,「区区小事,缇帅何必挂怀,老朽开局聚赌,法理不容,说来还要感激大人法外开恩,网开一面呐!」
「前辈客气。」丁寿谦辞客套,绝口不提去岁连吃闭门羹的糗事,顾北归也乐得装糊涂。
「前辈寿诞,晚辈无以为敬,略备薄礼一份,望乞哂纳。」丁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递上。
「缇帅客气,老朽愧煞。」顾北归双手接过,转手交给庞文宣,展臂延请,「大人里面请。」
丁寿欠身道谢,与顾家父女一同进了宅邸。
「庞总管,丁大人送的什么稀罕物啊?」那几个迎宾的不约而同都冒了出来。
「你们几个适才死到哪里去了?」庞文宣没好气道。
「小的请丁大人进了门房,给他搬椅子歇脚啊……」
「小人给丁大人烧水沏茶啊……」
「小的给丁大人捶腿揉肩……」
「小的给……」
「好啦,不要说了,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庞文宣鄙夷地扫了一圈众人,往日又不是没见过京中权贵,至于这般丢人现眼的巴结么!
「庞总管,打开让我们瞧瞧,长长眼吧……」几人还不死心,眼巴巴望着庞文宣手中的锦盒。
念着待会儿也要登簿入账,庞文宣索性便应了手下所请,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挑开盒盖,只见盒内软缎衬垫,正中明晃晃摆放着一颗明珠,大如龙眼,晶莹剔透,珠身上一圈毫光隐隐四射。
庞文宣见多识广,一见此物便瞳孔一缩,惊呼道:「夜明珠!!」
周边那几个更是挢舌不下,暗道:乖乖,好大的手笔!单只这颗珠子,老爷按今日排场再过个十次大寿,府里也有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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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归引着丁寿穿堂过院,待到了正堂塞门前方停下脚步,「大人乃是贵客,理当延入上席首座,只是老朽平日结交多是市井草莽,恐他们不识礼数,冲撞尊驾,还是请入内堂,老朽少时便来相陪。」
说完顾北归便对女儿连打眼色,顾采薇也跟着道:「是啊,丁大哥,我引你去内堂歇息吧?」
丁寿今日来就是为刷好感的,顾家父女怎么说怎么是,自无不允。
见丁寿并无芥蒂之色,赛孟尝这才宽心,让女儿好生待客,他陪过客人稍后便至。
「采薇,究竟是怎么回事?」顾老头没了影子,丁寿有暇发问。
「郭世兄也在里面,爹忧心你二人不对付,只好出此下策咯。」顾采薇转脸便将亲爹卖个干净。
丁寿哑然失笑,「便是愚兄看不惯郭小侯爷,总不会在老伯大寿之日生事,顾前辈实在多虑了!」
「大哥你性情谦和,薇儿是晓得的,可别人却未必像你般识大体,郭顾两家算是世交,爹也要顾及郭世伯的面子呀……」顾采薇秋波潋滟,嫣然一笑。
平生第一遭被人说性子温和,丁二也不脸红,瞧着四下无人,立时原形毕露,牵住一只玉手坏笑道:「那你要将大哥安置在何处一起叙旧啊?」
顾采薇娇腮染晕,忙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道:「正堂后楼有几间抱厦,委屈大哥先在那里歇息,我自会安排人送酒菜去。」
「送?你不一起来么?」丁二敏锐发现问题关键。
「道贺人中有些女客也需人陪,娘在闭关只好我来咯!」顾采薇扁着樱唇无奈说道。
丁寿大失所望,「那大哥我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来日方长,大哥今日受些委屈,薇儿来日再做补偿。」见丁寿神情落落,顾采薇心中不忍,柔声宽慰。
「补偿?怎个补偿法?」丁寿眼睛一亮,笑容中顿时添了几分猥琐。
「哎呀,就是那样补偿啦……」顾采薇玉面涨红,羞得不敢见人,推着丁寿向通往后楼的游廊行去。
「咱得把话说清楚啊,别到时候不认账,大哥找谁说理去!」丁寿半推半就着前行,口中调笑不停,绕过塞门时顺便往院子里瞧了一眼。
「咦?」丁寿突然脚步一顿。
「怎地了大哥?」顾采薇险些一头撞在他坚实后背上,探出头一脸迷茫。
「不必麻烦了,我在院里搭个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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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前庭院中支了二十多个席面,能进得此处的多是五行八作中的场面人物,席间觥筹交错也端着彼此身份,不至于同前院那些同道们一般杯盘狼藉,不过院角却有一桌是个例外,一名头发稀疏的胖老头独据了一张桌子,满席只他一人在座,自斟自饮,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比之江湖豪客犹有过之。
「莫老,好自在啊!」丁寿毫不见弃地撩袍入座,嘻笑看着眼前之人。
「丁小哥?」莫言抬眼瞧了他一眼,微微惊诧,不过嘴里可没停着,呲溜一口,又是一杯涓滴不剩。
丁寿提壶斟酒,哂笑道:「以莫老与顾前辈的交情,该当登堂入室才是,怎会一人受此冷落?」
「你说里面?」莫言脑袋一拨楞,摇头晃脑道:「那里是武定小侯爷和长风镖局方大少等有头有脸的人去的地方,我老人家进去了不伦不类,旁人看见我也别扭,就不给顾老儿寻那麻烦了。」
莫言抓着一个红烧蹄髈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道:「其实若非怕抢不过前院那些饭桶,我连此处都不愿进来,你看他们一个个假模假式的斟酒布菜,哪有吃酒的快活!」
丁寿扫了一眼几乎一半盘子见底的席面,暗道您老可真谦虚,就这才放出来似的吃相,等闲人哪有抢得过你的。
「听松鹤楼的人说,时常送饭去见不到您老,不知那菜还要不要再接着送?」丁寿忽然想起另一桩事。
「不要了,山珍海味成天重复着吃也有腻味的时候,况且我老人家时常不在家,那席面都白糟践了。」莫言又从燕窝碗里捞了两个大虾丸子扔进嘴里。
「您老最近很忙?」丁寿奇道,白吃都不要,这老儿几时转了性。
「四处走走,增长些见闻,家有千金不如一技在身,我老人家若整日窝在自家那狗窝里,要不了多久便成了聋子瞎子,再想在江湖上混吃混喝可不容易喽。」莫言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顺手蹭在自己那件早看不清颜色的袍子上。
看不出这老儿还有点危机意识,丁寿摇头轻笑,不过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他虽不会因为莫言吃相不佳心生鄙夷,但这老儿很有些后世「吃播」的潜质,看他这么胡吃海塞的,自己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打量着满席狼藉,丁寿实在没有可以下手的余地,拿起的筷子重又放下,只好游目四顾,分散注意。
只见不远处一张桌上坐了几个客人,居中的一个头发微见花白,看着五旬左右,精神健旺,坐在那里凛然有威,感受到他的目光猛一抬眼,双目炯炯,顾盼如电。
丁寿不为对方威势所吓,只是点头微笑,那人似乎也觉出丁寿并无恶意,颔首致意。
「他叫杨头,江湖人称“飞天夜叉”,」莫言剔着牙,顺着丁寿望过去的目光逐一解释:「他身边那个黑脸的叫管四,绰号“丧门星”,另外那个小白脸是“八步赶蝉”张通,坐在他对面的看不清脸,不过有他们三个在,那必是“铁脚仙”马武无疑。」
「莫老真是见闻广博,无所不知。」丁寿赞了一声,那些酒饭看来是没填狗肚子,这老儿博闻强记的名头不是白饶的。
莫言得了夸赞,洋洋自得,更是知无不言,「这四人是结拜兄弟,素来在青州、济南一带活动,号称什么」鲁中四义「,在齐鲁一带很有些名头。」
济南府?那可是司马潇天幽帮的地盘,那个男人婆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想起司马潇的健美身躯,丁寿胯下莫名有些发硬。
「丁小哥,你脸色发红,莫不是病了?」莫言一双老眼犀利得很,瞬间便发觉丁寿面色有异。
「无事无事。」丁寿扯衣袍翘起二郎腿,掩饰身体尴尬。
正逢庞文宣又引了两个贺客进来,那两人披着虎皮大氅,俱是四十来岁年纪,燕颔虎须,体魄雄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内外双修的厉害人物。
「莫老,那二人是……」丁寿未免有些好奇,这二人长相威猛,可一脸横肉,看起来着实不像善类。
「河北三虎,」莫言撇嘴轻笑,指着两人中一个留着极为个性八字胡的人道:「这个唤郉老虎,擅使一手揆天大阖棍……」
莫言又指着另一个唇边满是短髭的人道:「这个叫孙虎,用的是八卦刀,这两人功夫确是不俗,只是名声么……」
莫言晓得丁寿身份,饱含深意地瞧了他一眼,干笑几声,「不似鲁中那四个,有些不黑不白……」
「原来如此。」丁寿不以为意,他又不是为砸场子来的,莫说什么不黑不白的,便是黑道人物,只要不瞎了心在京城犯案,冲着顾采薇的面子,他两眼一闭,权作没见。
仰天打了个哈哈,丁寿扯开话题道:「既是三虎,为何只见两个?」
「最厉害的那头虎已然洗白了根底,不过一入公门,身不由己,来去何时,非是自己能够掌握……」莫言抬了抬眼皮,疑惑地看着漫不经心的丁寿:「锦衣卫掌管京师治安,这些人齐聚京城,丁小哥便一点也不忧心?」
丁寿笑得没心没肺,「这些草莽豪杰都是为顾老伯贺寿而来,又非作奸犯科,我有什么可忧心的!再则以顾老伯的手腕,想来也不愁约束不住吧?」
莫言轻哦了一声,「你对顾老儿倒有信心……」
丁寿目光投向四处作揖陪笑的庞文宣,唇角轻抹,「不说顾老伯,单瞧庞总管那双手,这院中至少一半的人当不住他一掌之威……」
「好眼力,」莫言点头嘉许,「」单掌开碑「庞文宣在」朱砂掌「上沉浸了二十余年,等闲人等的确非他掌下之敌,小哥眼光不差!」
「哪里哪里,与莫老相处久了,总要长点见识才是。」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莫言被丁二吹捧得全身熨帖,不由开怀大笑。
二人谈笑热络,那边的庞文宣却遇见了一个大难题,一个迎宾的门子快步凑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庞文宣顿时面色大变。
*** *** *** ***
顾府门前一个虎颔豹眼,相貌凶悍的大汉负手伫立,神情倨傲,脚边还倒着两个生死不知的顾府家院,其余几个鼻青脸肿,惊惶看着这无礼恶客。
「哪路的朋友来顾府生事?」庞文宣闪身跃出大门,拧眉怒喝。
「老子一番好心来给顾老儿贺寿,这帮不开眼的狗奴才偏偏问东问西,阻着不让老子进去,难道不该打嘛?」来人说是祝寿,言语中却殊无敬意,乜眼瞧着庞文宣,冷笑道:「怎么,顾老头还不肯亲自过来迎接,又打发了个碎催出来现眼?」
庞文宣纵然脾气再好,也被来人气得脸色发青,冷声道:「敝主人喜好交结各路朋友,尊驾若当真是来贺寿的,顾府自当好生接待,若是别有用心么……」
庞文宣冷笑一声,「庞某虽然不才,也非让人随意欺侮之辈!」
来人唇角下垂,一撇大嘴,不屑道:「老子今日就欺侮你了如何?」
「找死!」庞文宣一声暴喝,抢步上前,呼地一掌拍去。
掌还未至,劲风已然扑面而来,那人识得厉害,侧身避过,左臂一弯,一个肘捶撞向庞文宣胸口大穴,去势凶猛,疾如迅雷。
电闪之间庞文宣变掌为格,举臂硬挡,「蓬」的一声巨响,二人各自退了一步,同时面露惊骇之色,显是对方武功之高出乎自己意料。
庞文宣沉默不语,暗运内力,掌心转眼间殷红如血,望之可怖,来人也收了轻视之心,手握腰间刀柄,凝如山岳,蓄势待发。
眼见二人便要各出绝技,一较高下,忽听门内一声大喝「住手!」,声若洪钟,两人齐齐一震,各自收手。
「远来是客,文宣怎能对客人无礼?」顾北归缓步而出,庞眉下一双眼睛矍铄有神,不怒自威。
「老爷,此人伤人在先,复又口出不逊,实在欺人太甚!」庞文宣愤愤不平。
顾北归凝眸望着对面丰伟身躯,目光从他腰际佩刀上一扫而过,不动声色道:「王壮士若真个想伤人命,你等早已在厉斩刀下身首异处……」
*** *** *** ***
顾家后院书房。
「老夫久闻王壮士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顾北归拱手为礼,话说得客气,面上却殊无喜色。
来人哈哈一笑,敷衍还了个礼便道:「我王大川早闻顾老英雄大名,今日特来拜会贺喜,适才若有冒犯,还请顾老英雄不要怪罪。」
顾北归道:「岂敢,请坐。」
王大川并不入座,而是不停打量着书房布置,毫不见外地拿起博古架上的一件玉器在手中把玩,「道上传言顾先生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顾北归端坐椅上,微微垂眸道:「生意场上进进出出,老夫又喜好交朋结友,左手进,右手出,不过维持一个虚架子罢了。」
「老爷子言不由衷啊,」王大川将玉器放回原处,拍了拍整个多宝格,啧啧叹道:「单只这一排宝贝,我们弟兄不知要干多少买卖才置办得下!」
顾北归庞眉微扬,「王壮士远道而来,该不是为了做买卖踩盘子吧?」
王大川咧嘴大笑,「顾大爷说得哪里话,江湖人谁不晓得“赛孟尝”的大名,您老人家交游遍天下,若是打您府上的主意,今后我王大川在道上可不是寸步难行了?」
「不过么……」王大川话锋一转,又道:「您老“有求必应”的名头如雷贯耳,我王大川虽是声名不显,想来您老当不会门缝里瞧人吧?」
顾北归嘿然冷笑,「立地开山王大川声名赫赫,各地官府拿之不得,如何会是无名之辈,老夫岂敢小觑!」
王大川叹了口气,拍着自己短肥粗项道:「王某人就是盛名所累啊,被鹰爪孙咬住了尾巴,莫说做不得买卖,就是这项上人头,也是朝不保夕!」
将身子向顾北归处倾了倾,王大川一脸苦相道:「老王这人头不值什么,可弟兄们总得吃饭呐,没法子,只好舍了老脸求告到您老门前,讨些散碎银子过活……」
「江湖朋友有难,老夫自当略尽绵薄。」顾北归皓首微转,向外喝道:「文宣,可预备好了?」
「老爷!」庞文宣捧着一个木箱,应声而入,走到王大川近前时俯身放下,木箱落地只闻「咚」的一声,足见其中分量。
王大川看看两人,用脚踢开了箱盖,只见木箱内满是白花花的银锭及碎银铜钱。
「五百两银锭,三百两碎银子,另有二百吊京钱,」庞文宣冷声冷气道:「老爷晓得某些人见不得光,用银票不方便。」
「文宣休要多话,还不退下。」顾北归略带不满地斥道,庞文宣忿忿瞪了王大川一眼,垂手退出。
「顾大爷不愧是场面人,周到讲究。」王大川眉花眼笑。
「老夫力所能及,还请王壮士不要嫌弃。」这些银钱绝不是小数,顾北归打得也是破财消灾的主意。
「什么话,我老王是那占便宜没够的泼皮无赖么!这些已经真真不少啦!」王大川豪爽大笑。
「那就好,王壮士难得来此,请饮杯水酒再走不迟。」
王大川眉头一挑,「谁说我要走了?」
「王壮士莫非还要逗留几日?」顾北归微微变色。
「银子没拿够,我上哪儿去?」王大川理直气壮。
顾北归狐疑道:「不是说……」
「这些银子我一个人是尽够了,可老王我几十个弟兄,千儿八百两的就想把我们打发了,真当爷们是叫花子不成?」王大川嘿嘿冷笑。
面上怒气一闪即逝,顾北归强压怒火,沉声道:「还要多少?」
王大川扬着下巴,倨傲道:「还有三十多个兄弟,老王我也不讹你,按三十个算,每人都是这个数,怎样?」
顾北归怒极反笑,「三万两?王壮士真看得起老朽啊!」
王大川将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眯起,得意道:「江湖人谁不晓得您老爷子手段豪阔,区区三万两,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顾北归沉声道:「老夫没有那么多现银。」
「不急,王某就暂借贵府栖身,等什么时候银子齐了,立即拔腿走人。」王大川摩挲着下巴短须,似笑非笑:「放心,只我一个人,其他弟兄不会叨扰贵府给您添麻烦的……」
顾北归「嗤」的一声冷笑,「王壮士很小心啊!」
王大川喟然一叹,「没法子啊,您老爷子黑白通吃,交结官府的手段高明,王某人虽不在乎自己这贱命一条,却担心见了官胡言乱语,给府上招来祸事。」
顾北归不屑哂笑,「老夫有甚祸事可招?」
「您老将兄弟我直接引入后宅,还不是忌惮兄弟那点匪名,如今前院里的客人,王某不必费事,便能点出几十号有案底的同道中人,顾先生就算家大业大,怕也经不起官府的三抄两检吧……」王大川桀桀笑道。
顾北归面色一肃,森然道:「顾某人行事,交的是朋友,结的是善缘,王壮士今日行事,有悖江湖道义,就不怕日后把路走窄了么?」
「道义?是方是圆?多少钱一斤?」王大川轻蔑一笑,缓步转到四扇螺钿屏风前,悠悠道:「王某刀头上舔血,凭的是本事,靠的是心机手段,若说有什么诀窍,那便是四个字:六亲不认!」
话方落地,王大川旋身拔刀,刀光彷如匹练,席卷而出,将螺钿屏风一分为二,刀势不止,又将书房轩窗绞个粉粹。
娇叱声中,一道倩影穿窗而入,剑光闪烁,青芒如飞花般散入滔天刀幕,刹那间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如雨点般清脆杂乱。
「停手!」顾北归身形一晃,抢入剑雨刀幕之中,瞬间剑雨无形,刀幕潜踪,芙蓉剑与厉斩刀全夹在他两手指缝之间。
「爹?!」顾采薇失声惊呼。
「薇儿不得对客人无礼!」
顾采薇杏眼圆睁,「适才我都听见了,他算什么客人!?」
「住口!进了顾某家的大门,便是我顾北归的朋友,不可失了礼数,还不给我退下!」顾北归沉声怒叱。
顾采薇气得恨恨跺了跺脚,转头奔出。
「小女无状,请王壮士恕罪。」顾北归欠身一礼,言辞客气。
王大川心头惊疑不定,适才他虽未出全力,但厉斩刀锋一出,大开大阖,霸气异常,却被顾北归举手之间收于掌中,这老儿绝非泛泛可欺之辈,当即收了狂傲之心,郑重回礼,「顾大爷言重,是在下失礼在先,还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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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失了寿星正主,小侯爷郭勋正自没趣,忽然间廊下裙角一闪,一个窈窕身影映入眼帘,他眼睛一亮,立时离席追了上去。
「贤妹,席间不见,你在忙些什么?」郭勋巴巴追问。
「郭世兄,小妹有急事在身,待闲暇时再与你叙旧。」顾采薇语气不善,目光焦灼。
郭勋还未品出话中味道,「无妨,反正愚兄如今也是无事,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采薇横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直奔院中角落一席,「丁大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正与莫言扯闲篇的丁寿抬头问道。
丁寿?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郭小侯爷一张俊面瞬间黑了下来,「这便是你的急事?」
顾采薇也不理睬,只同丁寿道:「我们去寻个僻静地方说。」
丁寿自无不可,和莫言打声招呼便要随顾采薇去。
「慢着,你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避开人谈?」郭勋妒火攻心,急不择言。
「你……」顾采薇气得粉面煞白,赌气道:「总之不干你事。」
丁寿摸摸鼻子,「那个……小侯爷,此处毕竟采薇自家,咱们便客随主便,听她安排就好。」
你倒是好了,怕巴不得被单独安排到闺房里去吧?如今郭勋瞧丁寿是一百二十个不顺眼,挑衅道:「郭某就是不听安排了,顾家主人是顾老伯,寻他来与我说。」
你这不成心找不自在么,丁寿将脸一板,道:「郭镇抚,本官命你在此地候着。」
「你……」郭勋登时想起,这位名义上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脸色发青道:「大不了郭某不领你这份俸禄!」
「嗯——」丁二爷摆出官威,还真似模似样,「官职俸禄皆是朝廷恩典,非私相授受,郭镇抚此言,可是对陛下不恭啊……」
「我……」郭勋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他可以不在乎锦衣卫镇抚的官职,可世袭的爵位却舍弃不得,丁寿扣的这顶帽子他万万背负不起。
「小侯爷既无异议,采薇我们走吧。」丁寿转过身来便换了一副嘴脸,和声细气,温柔体贴。
「呸!」见顾采薇领着丁寿离去头也不回,郭勋狠狠啐了一口。
「这些男男女女的事说不清楚,小侯爷不必放在心上,来陪我老人家喝上一杯……」自觉面子甚大的莫言想再拉个酒友入席,迎面却是两道能杀死人的目光,老家伙马上识趣地闭紧了自己嘴巴。
郭勋再无逗留心思,到前院唤了随从,准备离开这伤心受辱之地。
这时候各方贺客该到的已然都到了,顾府门前空闲许多,武定侯府的仆役正与那几个门子闲聊,一脸艳羡听得入迷,主子连唤了几声方才听见。
「狗奴才,耳朵都聋了!」郭勋正有一腔怒火无处宣泄,连顾府带自家的仆役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侯爷恕罪,这不是今日得了厚赏,有些得意忘形。」下人们一边准备马匹套车,顺嘴将丁寿打赏的事说了一遍。
又是丁寿,真个阴魂不散!听众人七嘴八舌夸赞丁寿的大手笔,郭勋更加不屑一顾,「官当得再高又如何,不过穷人乍富,从头到脚还是一身的小家子气,哪有豪门贵介自己揣着银钱上街打赏的!」
下人伺候着郭勋登车,连声附和,「小侯爷说的是,小人们还是没见识,教您见笑了。」
众人的态度总算让郭勋找回了些自信,心情稍好,坐进车厢时大度地吩咐了声:「看赏。」
「小侯爷慢走。」众门子躬身送走了武定侯府的马车,捏了捏手中的二钱银子,呸!齐齐唾了一声,你他娘不小家子气,别只给这点赏钱啊!!
「我说哥几个,这又谢又啐的,闹得是哪一出啊?」一个相貌粗豪的壮实汉子倚着顾府大门,笑吟吟对众人道。
「是齐爷啊,别提了,今日累个半死不说,还挨了一顿打,若非遇见个大豪客,我们哥几个今日算是倒霉到家了!」
「哦?什么豪客,与某家说说。」大汉立时来了兴致。
几人似乎与来人很是熟络,也没加提防,便又将丁寿的赏钱和寿礼吹嘘了一遍,听得那齐姓大汉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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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丁寿徜徉在长长街巷,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望不到影的顾府宅门,重重叹了口气,这不倒霉催的么,莫名又多出一桩麻烦事。
铲除王大川等一干匪类,这是锦衣卫职责所在,他义不容辞,可既不能惊动顾家的其他客人,又不能让顾北归那老儿背负无义之名,更别说还有几十个王大川党羽隐身暗处,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打草惊蛇,偌大个京城里搞定点清除,真当二爷裤衩套外边啦!
可念着顾采薇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当时实在不忍心拒绝,顾北归啊顾北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搞这一出有求必应,到底他娘图得什么!
正自怨天尤人,丁寿忽然脚步一顿,心生警意,静默片刻,他唇角微微一扬,步伐瞬间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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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薄底快靴在青石板路上轻盈踏过,如行云流水,似闲庭信步,几步之间便穿过狭长甬巷,才至小巷拐角,蓦地一掌从身侧探出,曲指如钩,直锁咽喉。
折扇轻挥,击敌腕骨,脚底一滑,一腿悄无声息地侧身踢出,瞬息之间攻守倒转。
「咦?」丁寿撤掌,旋身错步,避开那如鬼魅般的一腿,奇道:「是你?」
折扇舒展,白少川星目朗朗,隐含笑意,「你当是谁?」
「你一路跟踪我作甚?」
白少川剑眉轻敛,轻声薄嗔道:「我几时跟着你了,你府中寻你不见,到顾家又说你已然走了,这才一路寻来,不想被你来了这么个下马威。」
丁寿搔搔头,喃喃自语:「难道我觉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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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僻静小巷内,庞文宣正与齐姓大汉争吵纠缠。
「文宣,你拦着我作甚?」
「姐夫你盯了姓丁的一路,却是为何?」
「还用说么,那小子摆明是头肥羊,当然是捞他一笔啦!」
「你可知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朝廷命官!」
「什么锦衣卫烂衣卫,我齐彦名眼里只有钱,你就说他有钱没钱吧?」
庞文宣一时语塞,无奈点头。
「这不就得了么,祖师爷一辈辈传下来就是要咱们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他一个当官的出手不是金子就是珠子,能是好来路么?我抢了他让你姐姐和小虎头儿有好日子过,又怎么啦?」齐彦名瞪着一双牛眼喝问。
「他可是天子亲军统领,并非等闲人物。」
齐彦名好不容易从庞文宣的口中弄清了天子亲军的意思,不但没有退却之意,热情反更加高涨,拍着大腿喜道:「难怪,原来是皇帝老儿的保镖头子,想必家里定有不少宫里的宝贝,这笔买卖忒值了!」
齐彦名转身便要继续跟上,庞文宣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放手!」齐彦名眼中蹭蹭冒火,显是动了真怒。
「小不忍则乱大谋,姐夫还是安生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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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斜,丁寿与白少川并肩行在长街上,脚下拖着两条长长身影。
「你找我干嘛?」
「我不想找你,是刘公要寻你。」
「刘公公?又出什么事了?」
「监察御史柳尚义进京了。」
「柳尚义?他不在天津卫缉贼捕盗,跑回京城干嘛?」
「就是蹑着一个巨盗的踪迹,他才回了京师。」
「嗤,哪路角色?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白少川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王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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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地开山王大川?」张茂摇摇头,「他可不是我招揽来的。」
「他是被伪明御史柳尚义迫得走投无路,才一头扎进京师的。」白袍蒙面人沉声言道。
张茂冷笑了一声,「王大川其人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把他留在京里对我们的大事恐是个麻烦。」
「凡事皆有两面,他目无王法,正可为我们所用,他和麾下那些党羽横行畿鲁多年,官军无人可当,若能收为羽翼,可是为圣教又添一大战力。」
「你要用他?」张茂皱了皱眉头,「王大川树大招风,此行不知会招来多少闻风而动的鹰爪孙,别来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我需要你生出些事端,将京城中的眼光分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