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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银钗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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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兰娟自觉功力大进,信心倍增,也紧跟而下。她望着下面麟哥哥的亮影,见他愈泻愈疾,愈降愈远。她的心,不禁有些慌了。洞中冷风渐渐凛冽,她下降的身形,带起了极强的破风声,但她并不觉得怎样寒冷。阵阵惊急的风啸声,沿洞飘来,愈听愈真切了。眨眼间,下面麟哥哥的亮影不见了。

  孙兰娟不由暗暗焦急,心中好不生气,因此,下泻身形骤然加快。渐渐,脚下已现出一片微弱光亮,又下落几个踏石,已达洞底。向前看去,洞势宽大、平坦,十数丈外,一片油绿中,剑啸阵阵,寒光闪闪。孙兰娟芳心一震,不知麟哥哥在与谁动手,一声娇叱,身形如电,直向剑光闪处飞扑过去。来至近前,见麟哥哥正用腾龙薄剑,在极粗的横生虬藤上开洞。

  孙兰娟游目一看,洞口高约两丈,宽约五丈,又长又扁,宛如鱼口,已完全被野藤遮住了。洞内数丈处,尚有两个支洞,不知通向何处,阵阵风啸,即自两个支洞发出。这时,天麟已在野藤上,开好了一个圆孔,转首对兰娟兴奋地说:“娟妹,我们出去吧。”说着,收起腾龙剑,身形一动,穿洞而出,孙兰娟紧跟身后跃出洞外。

  卫天麟立定身形,见面前是一片宽广约有里许的平地,稀疏几株桃树,俱都高不及五尺,枝干横生,桃花繁盛,宛如几座花丘。地上绿草如茵,野花争妍,姹紫嫣红,景色幽美已极。正面远处,是道半弧形的断崖,高约数十丈,直向两侧延伸。崖上正是来时的浓荫密林,前面断崖之下,即是那道绝壑。

  仰首看天,晴空如碧,丽日当中,片云皆无。看看身后绝峰,藤萝蔓延,斜松悬空,无法看到峰顶。卫天麟看后,心中暗赞不止,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蓦闻身侧娟妹妹说:“麟哥哥,这地方多美,将来我们能在这里建房子住下来多好。”

  卫天麟微笑颔首说:“此地景色确实美极了。”说着,两人并肩携手缓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阵,兰娟指着一株桃树说:“麟哥哥,在此地坐一会吧。”卫天麟见桃树甚低,花枝几乎触在绿草如茵的地面上,无数山花,有白有蓝,有红有紫,好看已极。于是,点点头,两人同时坐了下来。

  兰娟斜倚麟哥哥胸前,仰首上看,已能看到数十丈高的峰顶,想到离开妈妈一夜,不知妈妈该是如何地焦急。但想到与麟哥哥在洞中缠绵、缱绻的情形,不禁羞红了脸。于是,转首望着天麟,忧急地说:“麟哥哥,我们上去吧,我想妈妈见不到我,一定急坏了。”说着,由地上站了起来。

  卫天麟,也正急于要见珊珠女侠和银钗圣女,于是立起身来一指前面藤萝虬结,斜松悬空的绝壁说:“娟妹,我们就由此上去吧。”两人飘身掠至绝壁跟前,一长身形,借着虬藤斜松,双双直向巅顶上升去。

  瞬间已登上巅顶,天麟举目一看,立即看到那座天然假山,于是大声说,“快看,这里是不是花园?”

  就在天麟高声话落的同时,前面假山之下,骤然响起一声娇叱:“什么人?”紧接着,一丝刺眼寒光,挟着尖锐破风声,向着天麟,闪电射来。

  卫天麟对这丝白光,在衡山紫盖峰上,曾经历过一次,知道是银钗圣女仗以成名的银钗。于是,身形微偏,疾伸中食两指,立将飞来的银钗夹在指间。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支长约三寸,宽约二分的红睛银凤钗。孙兰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这时一定神,立即惊呼一声,说:“师伯,我是娟儿……”呼声中,飞身向前扑去。

  卫天麟掠身紧跟,假山之下,一道淡紫身影,急呼一声“娟儿”,向着兰娟飞扑而来。孙兰娟一见,哭喊一声“妈妈”,张开两臂向着淡紫身影扑去。卫天麟定睛一看,扑来淡紫身影,果是珊珠女侠。这时,珊珠女侠已将兰娟搂在怀里,哭声说:“孩子,你出去一夜,为何不告诉妈妈?”说着,伸手慈爱地抚着兰娟的秀发。

  孙兰娟见母亲两眼红肿,知道母亲曾伤心地痛哭了很久,因此,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卫天麟急步走至珊珠女侠身前,恭声道:“弟子卫天麟,给师母叩请万福金安。”说着,跪在地上,行了叩见师母的大礼。

  珊珠女侠一见天麟,心中微觉怒意,于是嗔声问:“你把娟儿带往何处去了,直到现在才回?”

  卫天麟跪伏在地,恭声说:“弟子特来太华峰问候师母金安,并拜谒南召老前辈,一探家父腾龙剑客卫振清的踪迹下落,来此天色已晚,与娟妹妹先在此小坐,不想……”

  孙兰娟见师伯银钗圣女,立在数丈以外,面色苍白,柳眉间充满了杀气,于是,急声阻止说:“麟哥哥不要说了。”但已经迟了。

  天麟已说到雪梅推石而下,险些将两人砸在石下的事。银钗圣女柳眉一竖,凤目电射,厉叱一声:“闭嘴……”厉叱声中,已缓步向着伏在地上的天麟走来。

  孙兰娟芳心大惊,立即对珊珠女侠急声说:“妈,快命麟哥哥起来吧。”

  珊珠女侠已看出师姊银钗圣女来意不善,急对天麟叱声说:“还不起来。”卫天麟立即由地上立了起来。

  银钗圣女初见天麟身上宝衫,心灵中立即浮上孙浪萍英挺俊逸的影子。继而,见卫天麟跪在师妹珊珠女侠面前口称师母,不禁妒火中烧,杀机陡起。再听天麟说到,雪梅由山上推下巨石,更加怒不可遏。卫天麟见雍容清丽的银钗圣女,粉面铁青,目射凶光,知她巳动杀机,心中立即提高警惕。

  珊珠女侠心情激动,用有些哀求的口吻说:“师姊,浪萍对你薄情,那是他负心,你不应该迁怒他的徒弟。”

  银钗圣女凤目一瞪,冷电暴射,厉叱一声:“闭嘴,哪个要你这贱婢多管,你是他的师母是不是?”说着一顿,冷冷一笑,突然暴声说:“今天,我连你也一起毁了。”

  卫天麟见银钗圣女蛮不讲理,但想起魔扇儒侠临终遗言,知道必须说清楚,于是躬身一揖到地,说道:“圣女前辈先别激动,请听我说。恩师久居衡山紫盖峰,每夜必至松林看望圣女前辈一次,以慰相思之苦,足见恩师并未负前辈……”

  银钗圣女闻了,厉声大喝,说:“胡说,既然相隔咫尺,他何不去看我?”

  卫天麟痛心地道:“那是因为恩师容貌已毁,身体已残,无颜再见前辈。”

  “你说什么?”银钗圣女惊呆了,这时,红影一闪,雪梅已立在银钗圣女身侧,一见天麟与兰娟,粉面不由倏然大变。孙兰娟一见雪梅,立即将昨夜经过的事,对珊珠女侠低声说了一遍。

  卫天麟接着问道:“我刚才听娟妹妹说,西天魔琴在前辈手中,请问前辈是如何得到的?”

  银钗圣女说道:“西天魔琴是雪梅在一个被掌毙的黑衣恶徒身上得来的。”

  卫天麟心中一动,知道黑衣恶徒定是铁掌震江南张道天的心腹恶人,于是问道:“请问前辈,那黑衣恶徒可是雪梅姑娘掌毙的?”

  雪梅未待银钗圣女开口,立即怒声说:“不是姑娘我,但也不是你师父孙浪萍。”

  卫天麟见雪梅对孙叔叔毫无敬意,不由勃然大怒,剑眉一竖,厉喝一声,问:“是谁?”

  雪梅杏目一瞪,也厉声说:“是一位蒙头异人。”

  卫天麟仰面一阵纵声大笑,声震绝峰,直上苍穹,笑声震荡空际,历久不绝。珊珠女侠、银钗圣女,俱都粉面大变,兰娟雪梅俱都心神浮动。卫天麟倏敛大笑,傲然大声说:“那位头罩乌纱的蒙头异人,正是在下的恩师魔扇儒侠孙浪萍。”

  银钗圣女娇躯一颤,但她依然有些不信地厉声问:“你胡说,孙浪萍岂是那样装束之人?”

  卫天麟说道:“前辈如果不健忘的话,恩师曾派在下救了前辈与梅姑娘两人的一次劫难。”

  银钗圣女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时候?”

  卫天麟说道:“铁掌震江南张道天……”银钗圣女铁青的粉面,顿时变成紫红,娇躯直抖,哑口无言。卫天麟接着说道:“恩师之所以头罩乌纱,正是因为他的容貌被恶贼所毁,所以才……”

  卫天麟接着道:“而且恩师身然剧毒,忍辱负重十多年,更因为前辈打伤我,恩师为替我疗伤,毒发身亡。前辈,你扪心自问,您的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恩师?”

  银钗圣女转过头来,望着珊珠女侠道:“师妹,这是真的吗?”

  珊珠女侠含泪点点头道:“是真的,以前我和你一样,都误解了他,等到知道真相,一切都晚了。我带娟儿去看过他的坟,他没有对不起我们,倒是我们都对不起他。本来我早就想告诉师姐,可是每次我一提到他,师姐就非常愤怒,我也没有机会说……”

  “哇”的一声,银钗圣女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风声飒然,紫影闪动,珊珠女侠已将银钗圣女抱在怀里。这时,雪梅连忙扑了过来,叫道:“师傅……”

  珊珠女侠将银钗圣女交给她道:“雪梅,你师傅是因受刺激太大,你好好照顾她。”雪梅点点头,伸手抱过银钗圣女,觑视了卫天麟一眼,转身向着假山之后走去。

  珊珠女侠望着雪梅的背影,轻声一叹,黯然说:“这孩子禀性原极善良,都是因为受她师傅的影响,才变得这么偏激,希望从此以后,她们师徒能够改弦易辙。”说着一顿,又望着天麟,问道:“天麟,你与娟儿昨夜进入的山洞,怎知是魔魔天尊的洞府?”

  卫天麟解释说:“我与娟妹看了洞门上的六个大字,才知道。”说着一顿,又问:“师母可知魔魔天尊昔年的经历和事迹?”

  珊珠女侠说:“这件事,只有问兰儿的师祖才可知道。”

  天麟急问:“南召老前辈何时启关?”

  珊珠女侠略一沉思说:“要待明年五五端阳那天。”卫天麟觉得非常失望。

  珊珠女侠又说:“天麟,既然你已看到了你娟妹妹,现在可以下峰了,不是我不喜欢你在此与娟儿多待些时日,你是娟儿的师哥,你比她大,懂事,你们在一起玩,我很放心。”天麟的脸红了,兰娟立即低下了头。

  孙兰娟一扭香肩说:“妈,我要跟麟哥哥一起走,我实在不愿再住在这里了。”

  珊珠女侠抚着兰娟的秀发,劝慰着说:“娟儿,你麟哥哥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办,等他把事办完了,他会来接你,娟儿,知道吗?”

  卫天麟也应声说:“是的,事情一完,我马上回来接你。”孙兰娟望了天麟一眼,沉默了。

  珊珠女侠一望天色说:“天麟,现在你该走了,日落前你仍可到达山麓。”卫天麟望了眼闪泪光的娟妹妹一眼,躬身应是。

  兰娟幽怨地低声问天麟,说:“麟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卫天麟心里也有些难过,黯然说;“事情一完,我马上回来。”

  兰娟又含泪颤声说:“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誓言。”

  卫天麟真挚诚恳地说:“我会时时记在心里。”珊珠女侠走在前面,对身后一对小儿女的谈话,句句听进耳里,想起昔年自己的一段辛酸爱情,忍不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默祷上苍,愿这对小儿女,能圆满达到他们的目的。

  三人走出紫竹林,珊珠女侠转首又对天麟,说道:“天麟,你现在可以走了。”卫天麟听了,神色一阵黯然,立即显出恋恋不舍之情。

  卫天麟看了泪痕满腮的娟妹妹一眼,立即转身对着珊珠女侠,深深一揖到地,恭谨地说:“师母珍重,弟子走了。”了字出口,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直向索桥中央落去。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对崖。天麟向她们挥挥手道:“娟妹,现在我即刻下峰,办完事情,我立即转回终南来。”

  珊珠女侠与兰娟同时向着天麟,连连挥手。卫天麟也举手挥了几挥,一看天色,日已偏西,知道该走了。于是,又向对崖留恋地看了一眼,朗声说:“师母珍重,弟子走了。”说着,身形一闪,已掠进身后密林里。出了密林,直向峰下泻去。

  卫天麟功力大增,身如棉絮,这时下峰,较之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天刚入暮,已达山麓,四野一片灰暗,官道上已无行人。卫天麟继续施展轻功,二更不到,已达干州城门。进入城内,街上行人甚多,商店灯火依然齐明。走回客栈,吃过酒饭,取回马鞍银两,即回室就寝。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城门刚刚大开,卫天麟已骑着赤火骅骝驰出了干州西关。这时,晨风拂面,空气清新,天麟与宝马俱都觉得神清气爽,舒适无比。官道上,行人尚少,赤火骅骝,一声长嘶,放蹄如飞疾奔前驰。

  蓦地,跨下骅骝突然发出一声悠长怒嘶,声震四野,刺耳惊心。卫天麟立由沉思中惊醒,举目一看,前面村道上,正有一匹飞驰健马,扬起滚滚烟尘。细看马上,竟是一个身穿白衫,背插长剑的瘦小人影。卫天麟一见,心中一阵狂喜,手中马鞭,迎空一挥,叭的一声,打在马股上。宝马骅骝,一声怒嘶,昂头竖耳,马鬃矗立,速度之快,宛如一缕红烟,直向前面健马奔去。

  卫天麟挥着手中马鞭,欢声高呼:“冰妹妹,冰妹妹。”前面马上的白衫瘦小人影,听了身后远处这声熟悉的呼声,立即勒马转身,望着飞马而来的天麟。

  卫天麟人马穿进飞扬的尘土中,见对面马上白衫人影已经停止,并且拨转马头正望着自己,立即又大声说,“冰妹妹,冰妹妹,你怎地跑到此地来了?”

  卫天麟满心高兴,驰至近前一看,身形一个急晃,几乎摔下马来。因为,马上坐着的不是冰妹妹,竟是返回衡山,急急赶来的蓉姊姊。林丽蓉头束银缎儒巾,身穿白绢长衫,背插伏魔宝剑,晶莹剑柄,碧绿丝穗,愈显得俊秀无比。坐骑一匹黄骠马,高大神骏,不亚于赤火骅骝。

  但林丽蓉的一张粉脸,却宛如寒霜,一双凤目,冷冷地望着天麟,樱唇闭得紧紧的,娇靥上,找不出一丝笑意。卫天麟刹住马势,知道蓉姊姊生气了,他知道蓉姊姊为什么生气。于是,硬着头皮见礼,满面堆笑,讪讪地说:“姊姊为何身着男装?小弟几乎……”

  林丽蓉未待天麟说完,立即插言冷冷地说:“几乎认为是你的冰妹妹?”

  卫天麟俊面一红,连忙解释说:“不,不,小弟几乎不认得姊姊了。”

  林丽蓉醋劲尤足,冷哼一声,忿忿地说:“有了冰妹妹,哪里还认得我这个姊姊。”说着,拨转马头,缓步向前走去。

  卫天麟心中暗暗叫苦,埋怨自己太不沉着,仅仅看到一个与冰妹妹颇似的背影,便高声呼起来了。如今,蓉姊姊生气了。卫天麟一抖丝缰跟了上去,他不敢再提冰妹妹的事,于是举目看了看已隐入西天彩霞中的红日,轻声问:“姊姊,你是否也想日落前渡过柞水?”

  林丽蓉看也不看天麟,冷冷地说:“知道何必多问?”

  卫天麟听出蓉姊姊冰冷的话音中,有些微抖,转首看去,见身侧黄马上的姊姊,粉腮上,已挂了两行晶莹泪水。心中一阵歉然,立即将头垂下,他再不敢问了。但两匹并肩缓步的神骏宝马,却不知主人们的愁苦,骅骝轻啃黄骠的秀目,黄骠轻咬骅骝的双唇。

  卫天麟看了两马亲热的样子,不禁脱口笑着说:“姊姊,你的马是母的。”

  林面蓉的粉面倏然红了,立即垂首,破涕绽笑,轻咬樱唇,嗔声轻骂:“厚脸皮,真不害臊。”话声甫落,皓腕一翻,叭的一声,皮鞭打在马股上。

  黄骠正在心醉神迷之际,马股上骤然一痛,一声惊嘶,放蹄飞去。卫天麟觉得有趣,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骅骝一声不响,猛地向前疾蹿。事出突然,天麟无备,惊得立敛大笑,手忙脚乱,几乎摔下马来。卫天麟慌忙伸手抓住鞍头,一定神,不禁大怒,举鞭就要打下。

  蓦地,前面传来蓉姊姊的愉快笑声。天麟抬头一看,蓉姊姊正带袖掩口,咯咯娇笑,虽着男装,依然尽是女儿态。举在手中的马鞭,还未打下,骅骝已追至黄骠身侧。天麟心中本极有气,但能因此将蓉姊姊逗笑了,心中的气也消了。于是,乘机笑着说:“姊姊,天快黑了,听说不渡过柞水,没有市镇,我们要快些才好。”

  林丽蓉依然不理卫天麟,一抖马缰,当先向前驰去,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比方才好多了。真怪,红日已没,西天艳丽的彩霞已变成一片灰云,前面远处,无数白羽水鸥,旋转飞舞,忽降忽升。天麟转首对丽蓉说:“姊姊,前面就是柞水了。”

  林丽蓉向前望了一眼,竟然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冰妹妹?”

  卫天麟心头一震,以为蓉姊妹已忘了这件事,想不到她仍记在心里。他知道早晚是要说的,于是便将在霸王庄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林丽蓉依然望着前面,黛眉微蹙,不解地问:“你的冰妹妹为何负气出走了?”

  卫天麟俊面一红,摇头微笑说:“这就不知道了。”

  林丽蓉知道这句话是谎话,转首一看,见天麟神情窘迫,芳心一痛,已到喉间的话,又不说了,于是立即转变话题,问:“你去终南,可见到娟姑娘?”

  天麟见蓉姊姊口气平和多了,心中顿时平静不少,于是点头说;“见到了,她们住在太华峰铁面佛心南召老前辈的清修处所。”

  林丽蓉立即说:“我知道,那地方堪称世外桃源,数年前,我曾与恩师去过两次。”

  天麟未待丽蓉说完,急问:“姊姊的恩师,是否即是武林尽知,嫉恶如仇的净凡师太?”

  林丽蓉立即肃容点头,说:“是的,正是她老人家。”

  卫天麟又问:“姊姊回去,师太可曾责备你?”

  林丽蓉摇摇头说:“没有,我将经过情形向她老人家禀过之后,并要求西来追你,恩师立即应允了,并命我经过太白山时,代她去问候悟因神尼。”

  卫天麟听得心头一惊,急声问:“姊姊,你可曾见过神尼?”

  林丽蓉点头说:“是的,数年前,随恩师云游时,曾去太白山雪云峰见过神尼一面。”说着一顿,凤目中一道奇异光辉一闪而逝,继续说:“幸蒙神尼垂爱,竟将失传近百年的旷世绝学遥空弹指神功传授给我……”

  天麟忙道:“那太好不过了,我正好随同姊姊前去叩谒神尼。”

  林丽蓉不解地道:“你要见神尼有什么事情吗?”

  卫天麟忙解释道:“我娘在那儿。”

  林丽蓉更加奇怪地道:“伯母在神尼那儿?”

  卫天麟点点头道:“是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见着我娘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前面一里以外,现出一片广大无极的芦苇,芦花似雪,随着江风不停飘拂。骅骝、黄骠,看到一片雪白芦花,同时发出一声长嘶,速度骤然加快。卫天麟看了,剑眉一皱,有些不安地说:“一点渔火都没看到,今天恐怕不能渡江了。”

  林丽蓉略一沉思说:“恐怕船只都隐在芦苇中。”说话之间,距芦荡已不足半里了。

  两人立即收马,缓步轻驰。来至江边,江中芦苇高约丈二,距离岸边,尚有十数丈。但听芦荡之中,渔歌互唱,情话传送,只听歌声,不见人影。林丽蓉感慨地说:“身为渔人,船即是家,日落收网,坐观晚霞,他们这种生活,倒使人有超然出俗之感。”

  卫天麟似有所感地说:“这样广大的芦荡中,说不定隐居着厌弃世俗,来此清修的奇人异士。”

  林丽蓉立即含意颇深地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偏僻贫困之区,多是藏龙卧虎之地,所以说,武功高绝的奇人异士,多虚怀若谷,藏而不露。”

  卫天麟聪明过人,岂听不出蓉姊姊的话意,立即应声说:“姊姊说的极是。”林丽蓉看了麟弟弟一眼,见他一脸诚然,娇媚地笑了。

  两人在江边等了一会儿,竟未见有船只划出芦荡,卫天麟等得有些不耐,立即对着芦荡朗声说:“在下急欲渡江,哪位愿意辛苦一趟,在下重重有赏。”

  天麟话声一落,立有不少歌声停止了。接着,苇花摇动,浆划水声,数只渔船破芦而出。数只较小鱼船,见岸上两位少年客人,尚有两匹高头大马,俱都自动停止了,其中一只较大的,已飞浆划了过来。天麟、丽蓉见有船愿渡,心里异常高兴。

  细看船上,一个青衣少女掌舵,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叟操桨极快地靠过岸来。卫天麟细看操桨老叟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方才操船之时,运桨一划,船行如飞,知是水上侠隐人物。于是抱拳当胸,和声说:“在下兄弟二人,因有急事,须连夜渡过柞水,烦请老伯渡送一次,船资理当加倍奉上。”

  操浆老叟,略微打量天麟一眼,又看了看林丽蓉肩后露出的晶莹剑柄,哈哈一笑,说:“两位不必谦虚,请先放马上来。”说着,转首对身后青衣少女,说:“丫头,掌好舵,马身过重,你要格外小心。”

  青衣少女两手扣舵,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羞涩地望着天麟与丽蓉。听到操桨老叟的叮嘱,立即粉面绯红,应声说:“爹爹放心,绮儿晓得。”

  卫天麟知道老叟是个侠隐人物,似无故意藏拙的必要,于是身形微动,飘身掠上船面,身形下落,轻如柳絮,船只丝毫未动。操浆老叟面含微笑,神色自若。青衣少女樱口微张,面现惊容,她似乎没想到,这位文弱公子,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

  卫天麟立定身形,向着宝马微一招手,轻声自然地说:“骅骝上来。”宝马果然通灵,状极温驯,低嘶一声,前蹄轻轻踏上船舷,继而微一纵身,后蹄已落上船面。卫天麟脚下微一用力,船身平稳如常。

  操桨老叟哈哈一笑,神色自若地说:“好一匹赤火骅骝,龙种宝马,人间罕有。”

  卫天麟微微一笑,谦虚地说:“老伯过奖了。”

  天麟话声未落,白影闪处,丽蓉已飞上船面,身形落处,声息俱无。黄骠较骅骝尤乖,林丽蓉身形刚落,它已悄悄地跟上船来。青衣少女空自紧张一场,想不到两匹高头大马,俱都如此温驯可爱。操桨老叟对着立在青衣少女身前的林丽蓉关切地说:“江面宽约六里,中流极速,渡到对岸,至少需半个时辰,这位姑娘不妨坐在绮儿的后舷上。”

  卫天麟心头微震,觉得这老叟好厉害的眼力。林丽蓉粉面一红,礼貌地笑着说:“谢谢老伯。”说着,与青衣少女并肩坐在后舷上。

  操桨老叟一望天麟,又和样地说:“少侠也请坐吧。”卫天麟谢过老叟,也坐在舷边。

  赤火骅骝似乎找到了爱侣,精神奕奕,双唇不停地去衔黄骠的马耳、面颊、马颈,显得亲热已极。黄骠双目惺忪,状极温柔,似乎在醉心领受着骅骝的亲热动作。这时,操桨老叟已将船撑离岸边,向着芦荡中划去。操桨老叟果非常人,运桨一拨,船身向前如箭疾进。

  卫天麟细看芦苇,粗如儿臂,密密层层,似无出路。来至近前,始看出船头恰对正一段芦苇稀薄处。一阵沙沙响声,船已穿进芦荡,里面竟是一条宽约两丈的水道。船在水道中疾进,左弯右曲,不一会儿,已进入荡中。水道两侧芦荡中,已看到不少散布的渔船。

  片刻已出了芦荡,江水平稳如镜,一望无际。一轮皓月,刚刚升起,映射江面,波光闪闪,绮丽至极。

  再看前面,遥见天边水际,灯火点点,有如繁星,光亮直冲半天。

  卫天麟看了,不解地问:“老伯,那是对岸的大镇吗?”

  操桨老叟寿眉一皱,轻轻一叹,说:“寻阳由上流驶来的几艘大船,停泊在那里,已有数天了,附近渔船尽被驱逐,据说,船上俱是武林人物。”

  卫天麟剑眉一竖,忿然说:“那些被逐渔人,就此甘服了吗?”

  操桨老叟望着那片光亮冲天处,说:“渔人多是无拳无勇的人,怎敢与那些武林人物相争。”

  卫天麟听了非常生气,正待说什么,忽见蓉姊姊,正以目向他示意,因此,到口的话,又不说了。这时,渔船已至江心,水流甚急,操桨老叟,聚精会神,运桨如飞,船行方向,微偏下流,前进速度,较前慢了不少。

  卫天麟急欲看看对岸几艘大船,究竟是些什么厉害人物如此强横无理,照此方向前进,恐怕愈偏愈远。于是,功贯右臂,掌心覆向水面,暗劲一吐。顿时,船似脱箭,破水有声,速度骤然加快。操桨老叟仰面一声爽朗大笑,说:“小侠乃急性人也,老朽就送你与这位姑娘去看看那几艘大船罢。”说着,收浆置于身侧,右臂一推,掌心向下,立有一股无形潜力,击向水面。

  但见船头高起,浪花分射,速度之快,宛如一条巨大飞鱼,两舷破水之声,叭叭震耳。骅骝、黄骠,俱都愣了,昂首、竖耳,目射惊光。林丽蓉黛眉一蹙即展,笑对老叟说:“老伯,我们还是离那些船远一点好。”天麟、老叟俱都没有回答。

  青衣少女微微一摆后舵,船身逆水斜飞,船头浪花更高,破水之声更响。瞬间已渡过江心,水流已缓了下来,对岸在月光下,已隐约可见。卫天麟与老叟对望一眼,同时收掌,船身继续向前飞驶十数丈,始缓缓慢了下来。

  老叟拿起身侧船桨,对天麟赞声说:“小侠必是异人高足,劲力深厚,技艺定也惊人,老朽自叹弗如,小侠姓名,令师尊讳,不知可否见告。”

  卫天麟因尚不知对方来历,不便说出自己的出身,于是,微一欠身恭谨地说,“在下姓卫名天麟,恩师息隐深山,久绝江湖,名讳早已不用,尚请老伯见谅。”

  操桨老叟阅历极丰,深知世外高人,多淡薄名利,不愿门人弟子宣扬自己姓名,因此并不在意,立即含笑说:“岂敢,岂敢。”

  卫天麟也欲知道老叟是谁,于是和声问:“老伯必是一位水上侠隐,敢请老伯见告……”

  操桨老叟未待天麟问完,立即仰面朗声一笑,说:“老朽姓名早已不用,人多称我铁桨苍龙……”

  林丽蓉芳心一震,不禁脱口说:“原来是吴汉英老前辈,恩师时常谈起吴老前辈与洞庭君宋老前辈,同被武林誉为水上双雄,晚辈仰慕已久,今日在此相逢,倍感荣幸。”说着欠身为礼。

  铁桨苍龙又是一声快意的大笑,说:“我一见姑娘的伏魔宝剑,即知是师太传人,想不到师太老人家还记得老朽吴汉英。”说着一顿,看了卫天麟一眼,又说:“方才我在苇中,听了卫小侠那声真力充沛的呼喊,便知有高人来了,一见两位竟是一对娃娃,倒把老朽吓了一跳。”说着,一指后舷上的青衣少女,说;“这是小女吴小绮。”

  吴小绮立即含笑,向着天麟、丽蓉两人颔首为礼。卫天麟、林丽蓉同时礼貌地呼了一声“绮姑娘”。这时,距离对岸已不足二里了。卫天麟向着前面灯火通明处看去,只见数只艨艟大船,分散停泊,中间一艘最大,形似一座画舫。

  各船灯火棋布,中间画舫,约有百盏宫灯,随着江风,摇晃不停。再往前进,看得更为清楚,中间画舫,形如宫殿,在百盏宫灯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富丽无比。中间画舫上,人影憧憧,往来有如穿梭,其余船上,虽然灯光明亮,但却静悄悄的。

  渐渐,由画舫上飘来阵阵悦耳乐声。这时,距前面大船,最多十二三丈,铁浆苍龙已将船停住,再往前二三丈即进入灯光照射范围。卫天麟集中目力,凝神看去,画舫上,男女俱有,男人个个身材魁梧,衣着华丽,女人个个绮年玉貌,羽衣飘飘。

  中坐一人,头戴金冠,身穿锦袍,黑须及胸,面白如玉,两眼闪烁有神,面目尚未能看得十分清楚。卫天麟看得心头一震,不禁脱口问:“吴老前辈,这恐怕是什么王爷出巡吧?”

  铁桨苍龙微微一笑说:“最初我也曾这样怀疑过,但我潜水窥探后,又不见有护卫的官船和官府标志,我才怀疑他们可能是水道上人物。”

  卫天麟不解地问:“老前辈可探出他们来此的目的?”

  铁桨苍龙一摇皓首说,“没有,我连去两夜,均见他们饮酒作乐,歌舞欢声,好像无所事事,除画舫上的人着华服,其余四艘船上,多是劲装大汉。”

  卫天麟心中一动,猜测说:“老前辈,他们是否在此等待什么,像江中珍宝的出现?”

  铁桨苍龙,轻“哦”了一声,略一沉思,说:“我在这柞水江上,住了近二十年,还没听说江中有什么珍宝……”

  正在这时,宝马骅骝倏然昂首竖耳,目射惊光,张口发出一声划破夜空,震耳欲聋的悠长惊嘶。天麟四人,俱都暗吃一惊。林丽蓉凤目神光一闪,急声说:“老前辈,船放下游,立即靠岸。”林丽蓉的话声甫落,前面中间画舫上顿时人影闪动,纵出数人,向着船下一阵挥手。

  紧接着,数只棱形小船,窜出画舫之后,其疾如飞,破流而来。这时,铁桨苍龙运桨一拨水面,吴小绮一扳舵柄,船只一个急斜,直向下游,如飞驶去。数只梭形小船,在皎月灯光照耀下,划破平静江面,溅起点点浪花,吆喝呐喊,紧追而来。

  铁桨苍龙知道天麟、丽蓉不识水性,虽有高绝武功,亦不便在江面施展,因此,急急操桨,斜向对岸驶去。数只梭形小船,已看出天麟等的意向,立即斜横截来。加之十丈距离,仅有百尺,船小速度快,眨眼已追近五丈。

  林丽蓉转首细看,见每个小船,俱有三个灰衣劲装大汉,两人操舟,一人横刀立在船头。铁桨苍龙怒哼一声,低声说:“这些该死的,真活得不耐炳了。”

  铁桨苍龙的话声刚落,斜横截来的数只小船上,有人大喝,说:“前面船只快快停下来,否则,大爷们追上,一刀一个,一个不留。”

  卫天麟剑眉立竖,冷电暴射,左臂蓄满了功力,两眼紧盯着当先小船上的一个横刀而立的人。林丽蓉对铁桨苍龙说:“吴老前辈,你划船,让我来对付他们。”说着,皓腕一扬,立即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弹指声音。

  就在轻微弹指声响的同时。一声闷哼,哗啦一声水响,当先小船上的横刀大汉,已翻身栽进水里。数只小船上,立即暴起一阵惊乱吆喝。林丽蓉突然玉腕疾扬,纤指连弹。后面所有小船上的横刀大汉,俱都闷哼一声,翻身栽进水里。

  紧接着,人影纵跃,扑通连声,水花高溅,吆喝不绝,所有操舟大汉,纷纷纵入水中,再不敢露出头来。青衣少女吴小绮完全惊呆了。铁桨苍龙虎目神光一闪,继而兴奋地连声说:“老朽今生尚能亲睹失传近百年的武林旷世绝学遥空弹指神功,也不算枉活八十多岁了。”铁桨苍龙的话声刚落。

  突然,宝马骅骝,目射精光,眼望对岸,昂首竖耳,马尾甩动,再度发出一声刺耳惊心的长嘶。卫天麟、林丽蓉顿时提高警觉,循着宝马目光,向着对岸远处搜寻望去。宝马骅骝的嘶声,尚在一望无边的江面飘荡。数声音量浑厚的长啸,由灰暗的天际响起。

  啸声雄壮,内力充沛,划破夜空,由远而近,似是向着江边这面奔来。铁桨苍龙将船划抵岸边,急声说:“卫小侠,林姑娘,快些上岸,可能是贼船上的高手回来了。”林丽蓉白衫一闪,已飘上江岸,骅骝、黄骠一声不响,紧跟纵上。

  卫天麟衣袖微拂,铁桨苍龙提桨微纵,两人同时掠上地面。这时,啸声更近了,江边画舫上,乐声嘎然停止,已有几个华服壮汉,立在舷边,向着啸声展望。卫天麟立即低声说:“看情形,来人不像是贼船上的高手。”

  林丽蓉也望着画舫,轻声说:“这几声长啸,可能是向这些贼人示威,不然画舫内的乐声,不会停止。”

  铁桨苍龙一捋银须,微颔皓首说:“姑娘说得极是。”

  蓦地,数声浑厚长啸,同时停止了。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卫天麟几人,同时循声疾看。只见数道宽大黑影,疾逾飘风般,掠过一片宽约一里的卵石江滩,向着数艘大船,闪电飞去。铁桨苍龙看后,虎目一亮,一横手中铁桨说:“卫小侠,林姑娘,两位可愿过去看看,如果来人是为渔民除害的侠义人士,我们也好助他们一臂之力。”

  天麟、丽蓉同时欣然说:“前辈说的正合我们心意。”

  铁桨苍龙异常高兴,转首对船上的吴小绮,说:“丫头,呆在这里别动,爹与小侠过去看看,两匹宝马留在此地,由你看管,有变动,即发信号通知我。”吴小绮静坐船上,微微颔首,轻声应是。

  卫天麟觉得留小绮一人看船,反多了一项顾虑,即对铁桨苍龙说:“老前辈,马不需人看,普通武林高手,三五人别想接近骅骝,我看还是让绮姑娘一起去吧。”

  林丽蓉已看出吴小缔极愿跟着前去,知她不敢违背父命,于是,转首对铁桨苍龙,说:“我的黄骠更不好惹,老前辈,就让绮姑娘一起去吧,也好见识见识。”

  铁桨苍龙一想也好,立即转首说:“丫头,还不上来。”

  铁桨苍龙的话声刚落,青影一闪,吴小绮已落在林丽蓉的身边。卫天麟心头一惊,想不到吴小绮的轻功,居然如此惊人。铁桨苍龙的武功如何,也可想而知了。林丽蓉也觉有些惊异,忍不住一双凤目望着吴小绮的粉脸。吴小绮的粉脸红了,尤其卫天麟,看得她芳心扑通扑通直跳。

  倏然,一声宏亮浑厚的“阿弥陀佛”,由前面画舫处传来。卫天麟四人循声望去,十数丈外,有一片矮树恰好将画舫前面岸边的情形给遮住了。这时,又传来一声粗暴怒喝:“哪里来的秃和尚,来此何事,快些说出来,如是迷途走错了路,禀明岛主格外开恩,饶你们不死,否则,嘿嘿……”

  铁桨苍龙一听,急声说:“来了一批和尚,我们快去看看。”话声甫落,身形已在数丈以外。

  卫天麟衣袖微拂,飘风般跟了过去。林丽蓉拉着吴小绮的纤手,紧跟天麟身后,并肩前驰,宛如一对金童玉女。吴小绮的手被丽蓉握着,虽然明知对方也是女儿身,但看了丽蓉儒巾束顶,长衫飘飘,粉面上仍有些赧然。

  四人来至矮树前沿,距离江边画舫,尚有十数丈。画舫两侧,各停两艘艨艟大船,距离江边尚有四五丈远。五船灯火通明,照得江岸十丈以内,光明如同白昼。这时,岸上立着六个身披一式黄色袈裟的老和尚,俱都慈祥和善,寿眉如银,花白胡须,飘散胸前。

  六个老和尚有持戒刀,有使金瓜禅杖,有握月牙方便铲,一个在前,五个横立身后,俱都双目神光闪闪,望着画舫上一群华装壮汉。再看画舫,高约五丈,窗有卷帘,舷铺红毡,宫殿式的高舱上,描龙画凤,富丽堂皇,虽皇宫龙船,也不过如此。在百盏宫灯的照射下,耀眼生辉,明月无光。

  十数华服壮汉,立在船舷上,个个身躯魁梧,横眉立目,悬刀佩剑,无不神态狂傲,面带煞气。只见中间一个面白无须的华服壮汉左手轻抚腰间佩剑,右手一指岸上六个老和尚,双目一瞪,怒声说:“秃和尚,你们不说,也知你们来意,既是前来送死,就快些把你们是什么山,什么庙报上来,也好让大爷们送你去西天,参拜你们的如来老佛去。”

  白面华服壮汉,话声一落,左右十数壮汉,立即发出一阵哄然大笑,状甚轻蔑。岸上当前而立的老和尚,双手合什,低声宜了一声佛号,扬声说:“老衲六人,乃五台山敬佛寺的长老、执事、掌院,闻诸位施主停泊地此,尽将靠捕鱼为生的渔民驱逐,且不准在此附近驶船捕鱼,老枘等闻讯,为数百渔民生计,特来奉劝诸位施主……”

  白面华服壮汉未待当前老和尚讲完,立即暴喝一声:“闭嘴,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前来多管闲事?”

  当前老和尚面色微微一变,扬声说:“老衲敬佛寺长老尘空禅师,率领本寺掌院执事,特前来劝告诸位施主,准许数百渔民开始捕鱼,以免无数妇孺老小忍饥断炊。”

  另一虬髯黑面的华服壮汉,怒声喝问:“是谁派你们前来,难道不怕死吗?”

  矮树林中的卫天麟,只听得剑眉竖立,浑身微抖,如非林丽蓉阻止,早已飞身而出。尘空禅师纵声一阵大笑,声如裂帛,入耳铮然。其余五个老和尚俱都面泛怒容,目射精光,十道冷电般的眼神,直盯着船上发话的虬髯壮汉。尘空禅师收敛大笑,沉声说:“老衲六人前来,本乃吾佛一片慈心……”

  一阵哈哈大笑,一个体胖头圆的华服壮汉,未待尘空禅师说完,一晃大圆头,傲然大声说:“既然你们的心慈,让我铁头胡壮把你们的心挖出来,给大家看看,是不是七孔玲珑透明的心。”说话之间,右手一挥,寒光闪处,一柄雪亮的厚背鬼头大砍刀已握在手中。

  继而,身形一跃,宛如一只由山上蹦下来的狗熊,轰隆一声,纵落地上,只震得砾砂四射卵石横飞。铁头胡壮一落地,画舫上又暴起一阵哄然大笑。尘空禅师低宣一声佛号,面向一步三晃,体胖如牛的胡壮,问:“胡施主持刀前来,可是代表贵岛主的意思?”

  铁头胡壮,嘿嘿一阵得意地冷笑,不屑地说:“驱逐有扰我家岛主清兴的人,乃是胡大爷的职责。”

  林中的卫天麟听了,转首对铁桨苍龙,不解地向:“前辈可知武林中,有谁是号称岛主的人?”

  铁桨苍龙略一沉思,说:“以岛主为绰号的很多,西有青海的海心岛主,宁夏白亭海的巴萨岛主还有甘肃西部的玉门岛主。”说着一顿,微微一笑,又说:“东海可就多了,有东鳌岛主,桃花岛主,琅琊岛主,金字岛主,这些以岛为名的人物,数也数不尽。”

  蓦地,场中胡壮一声暴喝:“秃和尚少罗嗦,胡大爷既然敢出来,当然不计后果。”说着,手中头刀,倏然举起,霍的一声,向着尘空禅师当头劈下。

  一声“阿陀陀佛”,黄影一闪,后立一个持金瓜禅杖的老和尚,掠身而出,同时大喝:“施主不得无礼,老衲净清会你。”喝声未毕,手中金瓜禅杖,幻起一轮光影,挟着一阵惊风,向着胡壮劈下的鬼头刀扫去。

  当的一声,一道寒光,鬼头刀直上半空。铁头胡壮一声惊叫,虎口震裂,身形踉跄,一连退后几个大步。画舫上的一群华服壮汉俱都神色一愣,呆了,这才知道岸上六个老和尚,俱不是等闲之辈。净清老和尚一声佛号之后,急说:“老衲收势不及,请胡施主不要生气。”

  铁头胡壮,两手互握,看也不看自己的鬼头刀飞向何处,小眼一瞪,厉声说:“秃驴假惺惺,砸飞了大爷的刀,还不要大爷生气,你以为大爷没有刀,就不能杀你了吗?”说话之间,缓步向着净清老和尚逼去。

  一个身材较矮的老和尚,一横手中戒刀,沉声说:“胡施主如再不知进退,老衲净心,就要戒犯施主了。”

  铁头胡壮,暴喝一声:“你多嘴,你就先死……”暴喝声中,双肩一侧,一颗大头,闪电撞向净心的前胸。

  净心一声怒极的哈哈大笑,身形一偏,横刀疾封。当的一声,火星四射,果然是一颗铁头。净心暗吃一惊,身形一个踉跄,竟被震退两步。轰隆一声大响,胡壮一头撞空,大头竟击在江滩一堆卵石上,直击得砾砂四射,卵石横飞。胡壮心知不妙,一式懒驴打滚直向两丈以外翻去。

  就在这时,数声暴叱,人影闪动,画舫之上,一连纵下六个华服壮汉。六人中,白面无须,黑脸虬髯两人,俱都在内,其余四人,俱是三旬左右,身佩长剑,一脸煞气。白面无须大汉似是众汉首领,向着其余五人一挥手,暴喝一声“打”,喝声中,自己掣出长剑,向着尘空禅师扑去。

  顿时,江滩之上,人影纵跃,此起彼落,暴喝连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杖风呼呼,打得触目惊心,惨烈无比。卫天麟看得跃跃欲动,已有些不耐了。林丽蓉已看出天麟的心意,但在铁桨苍龙和吴小绮的面前,又不便出声阻止,于是故意对小绮,说:“这几位五台山的大师,身手果然不凡,这些大汉恐怕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吴小绮微微一笑,羞涩地说;“这几位大师,俱是南五台敬佛寺的高僧,深受这一带渔民的崇敬。”由于场中暴喝怒叱,风声呼呼,吴小绮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卫天麟不知其余三个老和尚是谁,转身对吴小绮,问:“绮姑娘知道这几位大师的法号吗?”卫天麟的话声刚落。

  铁桨苍龙一声暴喝:“鼠辈找死……”卫天麟心头一震,转首一看。只见铁桨苍龙,一轮手中铁桨,向着正偷偷撞向尘空禅师的铁头胡壮,闪电扑去。一声惨叫,血肉横飞,铁桨过处,胡壮已被拦腰劈断。

  紧接着,嘭的一响,闷哼一声,白面无须的华服壮汉,同时也被尘空禅师击飞,横向水中落去。画舫上一声大喝,闪电扑下一人,向着横飞的人影扑去。哗啦一声大响,水花高溅一丈,横飞的人影,和闪电扑来的华服大汉,双双落入水中。

  数声吆喝,左侧大船下,立即箭矢般划过来一条梭形小船。这时,岸上依然打斗激烈,乱成一片,寒光闪闪,杖影如山。尘空禅师一掌震飞白面华服壮汉,立即低声宣了一声“阿弥陀佛”连说“罪过罪过”。尘空正待转身,向横桨而立的铁桨苍龙致谢援手之情。

  突然,画舫上几个大汉,同时暴起一声大喝:“住手……”这声突如其来的数人暴喝,宛如半空打个焦雷,岸上打斗,顿时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俱都注视着画舫上。船上,岸上,一片寂静,除了江心隆隆的水流声,再听不到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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