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他下意识摸了摸头,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伤口。
不止如此,他从西蛮大陆一路奔波到这里,身上难免患上了些暗疾,如今却感到那些恶疾均已不见,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袍子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体面的宽袍。
摸着宽袍那丝滑的触感,鹿山两眼一亮!
难道是那坑了他一幅镯子的公主改变主意了?特意在事后唤人来寻他入府?
现在一想,此事极有可能,大街上人多眼杂,兴许那公主不方便当着外人接纳他,才默认那侍女对他又辱又骂,实则是做给外人看的,暗地里早已决定走后悄悄将他带来。
看,他就说吧……什么公主不过是个女人,他鹿山拿捏女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当他踌躇着待会儿见到公主后如何行事时,那个救了他一命的黑袍女子忽然凭空出现!
鹿山一个激灵翻身站了起来,被她给吓了一跳。
“你你你……”
他瞪直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
黑袍女子无视了他惊惧的目光,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既已醒来,便随我拜见宫主。”
果然是公主!
鹿山心下一定,可转瞬间又神情一振,脑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方才这名女子的手段绝非凡人,莫非……那劳什子公主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子?手底下有仙人做事,身为主子的她……绝非池中物!
他赌赢了!
鹿山拼尽全力才压下内心中的狂喜,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故作淡定道:“劳烦姑娘带路了。”
月灵蹙了蹙眉,看着鹿山的模样,显然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她却并未解释,而是带着他径直来到了宫主的闺房门前,恭敬地行礼。
“宫主,人已带到。”
“下去吧。”
忽闻一阵清冷悦耳的嗓音从屋内响起。
只闻其声,便可感受到那股端雅与高贵,不含一丝杂质的嗓音比之最为昂贵的仙琴都要美妙动听。
让人不禁心乱如麻,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窥芳容。
鹿山却是忽然一阵神情恍惚,他只觉得这嗓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迈入宫主的闺房门内,迎面便是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他顿时脸色一怔,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都为之急促了起来!
这种香味,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浓抹胭脂的香味,而是与主人的气质浑然天成,仿佛雪上顶上盛开的最为艳丽的一朵雪莲花,孤傲、清冷,高贵!令人深深地着迷。
更为重要的是……他认识这香味!
难道……难道……!?
“又见面了。”
他红着眼眶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薄如蝉翼的雪帘,帘子后方,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倩影令他呼吸猛地一窒!
“仙……方仙子?”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件事……他方才误会了黑袍女子的话,错把宫主听成了公主!
而现在,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神……正姿态优雅地端坐于帘子后方,透过薄纱隐隐可见那一抹倩影的风华绝代。
……
将燃灵诀最后一页功法口诀收入眼中,至此我才确定了此功法并无恶人做过手脚,而是一本完完整整的,可供练气至结晶境修行的火系功法。
如此,我方可安心带回宫中,供弟子们修行。
赤煌天尊与棋疯子留给我的修行资源众多,可我身怀天灵根,本身并无需借助外力修行的必要,尤其是当修为来到金丹境后,哪怕我并未屏息吐纳,功法也会在无意识中运转。
只可惜,里面并无适合天极冰的功法。
赤煌天尊赠予我的功法不过寥寥,皆是极高境界的功法,那些功法并不适合初入修行的弟子修炼,反倒是那棋疯子留给我的功法众多,大到上品功法下至低阶足足有数百本,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天灵根自成一脉,这些功法于我皆无用,便将这些功法纳入玄玉宫藏宝阁中吧。
无极的传承里,却是剑法偏多,兴许……我可以凭借无极的传承记忆自创出一套适合女子的剑法体系。
是矣,我已决意提前结束修心化凡,虽说淫劫未解,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凭赤煌天尊赠予我的冰莲花压制下了大部分淫欲,但压制效果并不尽人意,这些产自媚魂与淫劫的欲望仍会外泄而出,刺激我的身体,令肉体无时不刻处于发春姿态,不过……凭借我的定力倒是可以勉强压制下去,只是……经受欲望刺激下的身体会分泌出比之以往更加浓郁的体香,此举实非无奈,毕竟我也未曾预料到淫劫如此长时间都未消散,历史上也不曾有过相似记载。
至于这偶然相见的鹿山,亦是预料之外的事。
我曾在西蛮大陆败于李楠手中,李楠警惕我隐瞒底牌不敢亲自上手,故而找了一枚棋子百般凌辱于我,而那枚棋子便是鹿山。
在那之前,炉鼎体质导致我无法动用灵力,也被这鹿山强迫着……
之后,我本该一剑斩了这恶徒,却因当时心境浅薄,定力不深,不知为何对这厮竟是动了情,鬼使神差地放了他一命。
如今忆起,那时我确是凡心未褪,如今再相见,我已心无波澜。
我本以为如今的他仍是那番丑恶习性,却没想方才观察了他一番,他竟是像变了个人一样。
想来鹿家被灭,这段日子里他受了不少苦头。
如此一来,我倒是对他另有打算,而非一斩了之。
噗通!
帘子前方的鹿山几乎是连想都没想,直接没出息地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
“仙……仙子!小人可谓是对您日思夜想,终于是把您给盼来了!这段时日小人吃尽了苦头啊,您有所不知,我打从出城后……”
下一刻,这个中年男人像是哭丧一样倾诉了起来,说得声泪俱下,一边哽咽着一边抹泪,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里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倒出来一样。
打从他一开口的那一刻,我便封了听力,闭目养神了起来,待到他哭诉到嗓子都哑了,我才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你一介富商之子怎混得这般没出息?”
鹿山擦了一把鼻涕委屈道:“小人也就在那鹿家有几分薄权,这出了门才知生活不易,身边更是无一知己朋友,往日里那些酒肉朋友都恨不得小人死,也……也没人帮衬些,银子也都花完了……”
花完?怕不是糟蹋完了吧。
我心下冷笑道。
“是么?你方才不还说……自己与一位仙女相识?”
鹿山脸色微变,哪怕隔着帘子也不敢再与我对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也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小人不是……小人方才……”
“还有如何与仙女共享鱼乐,不妨一叙。”我似笑非笑地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微微拉长了尾音。
这鹿山也是个人精,在我说道这里后毫不犹豫地磕了两个响头。
“仙子息怒!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在背后玷污您的名声,小人罪该万死,请仙子责罚!”
我冷笑一声,放出一缕威压,将双膝跪地的鹿山顿时狠狠地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问你的是这个么?”
被威压震慑的鹿山只觉有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身体都嵌进了地里一样,浑身剧痛的同时骨头不堪重负咔咔作响,仅仅是过去了一息时间,他已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了血丝。
他已顾不上其他,神色焦急道:“仙子……当年那件事我也只是一枚棋子,我……我是被那叫什么李楠的男人下了药……小人别无选择啊……若不是那厮在背后操控,给我一百个熊胆也不敢冒犯仙子。”
见我并未有散去威压的想法,鹿山趴在地上狠狠一咬牙,大吼道:“若是仙子过意不去,那……那便杀了我吧,小人命贱,只望解去仙子心头余恨,小人苟活至此就是在等这一刻,这便是我鹿山的使命,还请仙子动手吧。”
在他的身体临近崩溃的那一刻,我才收回了威压。
此番出手,不过是给他吃一点苦头罢了,又无要他命的打算。
反倒是一旁的月灵再也听不下去了,拧着好看的眉头当即呵斥一声!
“住嘴!凭你这样卑劣的人物也配扰乱宫主大人的心境?”
“什么使命不使命的,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再有一句胡言,我便代宫主大人废了你的舌根。”
月灵一张俏脸满是嫌恶,恶狠狠地盯着鹿山,倘若不是宫主有令,她早就将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肥猪给剁成肉沫了。
我掀起帘子一角,示意月灵退下。
她并不知晓这个男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仅凭鹿山害过的那些无辜之人,做过的那些腌臜事,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偿还他的罪行。
对于他之后的道路,我倒是另有打算。
“仙子……教训得是,小人并无扰乱方仙子心境的资格,可如若就这么死去难免不甘,仙子心善救下了小人的命,小人斗胆猜测,兴许是小人的贱命对仙子有用吧?还望仙子放心,小人的命愿全权交由仙子处置,哪怕是千刀万剐,小人也在所不辞!”鹿山擦了一头冷汗,连忙坐起身来抱拳道。
听闻过后,我不禁勾起唇角,心下觉得这鹿山倒是个上道的。
他这样的人,留在我身边无用,可如今新皇乔木势单力薄,正是缺人的时候。
给他一条出路也无妨。
“小人不才,愿为仙子解忧!”
噗通。
刚刚坐起身的鹿山再一次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响头。
我通过纱帘瞥了他一眼,玉指轻弹之际,一缕温和的灵力托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后者感受着这股无形中的力量对他并没有敌意后,更是神情振奋,激动地眼眶泛红。
为仙人做事,乃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差事?
可能在他眼里……已经可以预见未来锦衣华服家财万贯的生活了。
念想至此,我不禁饶有兴致地勾起红唇,玩味道:“方才见你予一对落魄老小体面的盘缠,想来这一路你吃过不少苦头,确是洗心革面了。”
鹿山脸色一怔,狡黠的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谄笑:“对对对!仙子所言甚是,鹿某无一日不痛恨曾经的自己,奈何来到水天州后势薄力微,想为百姓们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故而甚为苦恼。”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装模作样的东西,算盘珠子都打到我脸上来了。
“想不到,你骨子里还是个大善人。”
鹿山脸色一喜。
“不敢当……小人只是觉得那是我应当做的,当不上大善人。”
“怎么不敢当?在我手下做事,你安心做你的大善人便是。”
“呃……仙子所言意为?”
我并未等他说完,而是抬起雪臂,白皙玉指在空气中来回变换轨迹,最终形成一道禁制隔空点出,打进了他的眉心里。
与此同时,一枚锦袋抛向了他的怀里。
“锦袋内有一信,交由新皇乔木,他自会安排你的去处。”
鹿山的眼睛在听到新皇二字后陡然变大,随即八字胡上一张嘴咧了开来,面露喜色。
将锦袋托在手上掂量了几下,感受着袋子里沉甸甸的重量,还有那金元宝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顿时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
鹿山赶忙将锦袋揣在腰间,恭敬地躬身行礼。
“谢仙子恩惠,小人定当不负仙子所望!”
此行有仙子的口信,那什么狗屁皇帝怎么着也得封他个财政大臣吧?到时候他鹿山可谓是平步青云,手握整个水天州的财物,岂不妙哉?
到时候,他可是要把这数个月来吃过的苦头统统享受回来,日夜宴席,歌舞不歇,再物色几个貌美女子做他的侍妾……
脑海里的龌龊念头一茬接着一茬浮现,忽然间一抹剧烈的刺痛感在他的眉心出现!
“啊嗷嗷嗷!我的头!疼疼疼,嘶……疼死我了!”
这股疼痛感尤为强烈,疼到他脸色煞白,倒吸冷气,不止是脑袋,连带着整个身体的器官都仿佛被人打碎之后重新粘起来了一样,一瞬间眼前浮现了自家老奶奶的面孔,双脚也随之离地……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股恐怖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不见。
回过神来的他顿时瘫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后背也湿了一大片。
随着裤裆里一股液体缓缓流出,屋子里除了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之外,多了一股莫名的骚味。
“此禁制名为违心咒,从此以后只可惩恶扬善,不可动肮脏龌龊的心思,倘若有违善行,轻则痛不欲生,重则魂飞魄散。”
“不过……区区一个违心咒,我们的大善人自然是无所畏惧的,本圣女相信你。”
将鹿山的丑态收入眼中,我不禁玩味一笑,正所谓凡事都有代价,而对于鹿山这种趋权贪利之人而言,最难以接受的代价……便是让他去做个大善人,那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果不其然,鹿山的脸色由煞白到青紫,最后哭丧着一张猪肝色的脸,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仙……仙子……我……”
“怎么?不想要这份差事了?”我佯作不悦的语气轻斥道。
面对我不悦的态度,鹿山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狠狠一咬牙,红着眼眶视死如归地站起了身。
“鹿山……此行无悔!”
见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对于他,我还有一个疑问。
“自西蛮大陆至此水天州,路途遥远,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说是路途遥远,其实是对于修士而言罢了,西蛮大陆有界门的存在,导致修士只可进不可出,但这条规则对凡人并无约束,即便如此,距离西蛮大陆到玄天大陆少说也得数十万里地,他一介凡人就算是把两条腿跑断了,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抵达这里。
谈及此事,鹿山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
“小人也不知为何,在跨过一道边界过后陷入了昏迷,醒过来后就到了水天州的地界了。”
“是么?”
我蹙起黛眉思索了片刻无果,只好当他碰上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机缘吧。
“小人还想斗胆问仙子最后一个问题。”
“仙子只言今后要我助民扬善,可对于那些作恶之人……”鹿山牙齿咬得嘎嘣响,一脸豁出去的神色。
颇有一丝老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既视感。
我轻轻合上眼帘,玉手轻挥,屋子里那股骚味顿时消散。
“对恶,可随心所欲。”
鹿山眼睛一亮,脸上的神色由豁出去衍变为幸灾乐祸最后渐渐变得扭曲……
做大善人……他不会。
可做恶人……他经验十足,在官场上耍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啧啧,他可是祖师爷级别的!
这个一团乱麻的世道,恶人自然要由恶人来治,才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