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把黄昏当成信纸也是一道无解题,以无解对无解,可能就是我和余清词之间的最优解。
我以为余清词听到这个回答后,会更加失落,但我没想到,余清词竟然瞬间振奋起来,止住了眼泪,双眼发着光,看着我说道:「小默,如果我能做到,你真的会给我一个机会?」
「我……我不会食言……不过时间就定在明天回去之前。」
「小默……妈妈一定会做到的。」
「嗯。」
我应了一声,往山下方向看了一眼,大部队已经接近山顶了,我稍稍沉默了一会对余清词说道:「我们过去和大部队集合吧,等下还要搭帐篷露营。」
……
露营工具都是在景区里面的店铺租的,出来尚娣和余清词两个老师之外,大家都是两个人一个帐篷。
不知道尚娣是有意无意,轮到我去领帐篷的时候还剩下一个多余的帐篷,最后变成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也升级为「单人间」。
搭好帐篷,我便重重的躺在了睡袋上,还没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却已经满是余清词的样子,还有刚刚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没有父母照顾的童年其实极其难熬,这也造就了我沉稳的性子,我不会轻易的表露自己的情绪。
我来上外读书的目的,也仅仅只是想看一下余清词在离开我的这些年在干嘛,抛弃我之后她是不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后悔离开我,因为但她凡有一丝后悔,我都会在那个黄昏的小巷子里等到她。
但随着一次次和余清词意外接触,我慢慢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她似乎是以另一种方式在默默陪着我成长。
只是我还是想不通,她这这么在乎我,为什么十五年来,却从肯和我见一面,就连来上海之后,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巧合,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
因为想不通,所以这也成为了我心中的无解题,面对她我立马会变成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能表露出的只有冷淡的沉默。
……
「哎,陈默,你怎么这么无聊啊,别的同学都在外面唱歌搞活动,就你一个人闷在帐篷里,赶紧给我起来。」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尚娣偷偷溜了进来,把我从睡袋上拉了起来。
她就是这样,不管我有什么情绪,她一出现保证立马能把我的情绪打的七零八落,我有些无奈的跟着她出了帐篷。
余清词也没有参加学生们的活动,坐在一块石头上远眺,那件被我穿过的外套,被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尚娣找了一个离余清词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下,然后又让示意我坐在她旁边,因为不远还有学生时不时的往这边看,尚娣不敢做的太过火,只是找了个不易被大家看到的角度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往余清词的方向瞄了一眼,对我说道:「你和余教授冰释前嫌了?」
「没有,只是给了余清词一个对过去释怀的机会,同样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就知道你在余清词那里撑不了多久,像她这样完美的女人,如果把我换成你,可能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原谅她了。」
余清词很完美,这是一个事实,没什么好反驳的,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会拉上余清词和你一起吗?」
「因为你有病,想在我这里找药吃。」
「不是,我是心痛余清词,每次请假回去见完你,她都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憔悴不堪的。那种想见不敢见,其实比你当着她的面狠狠的骂她、责怪她还要难受,还要刻骨铭心。」
我看着尚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心结如果三言两语就能解开,那么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悲欢和遗憾。
尚娣见我不说话,和我一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陈默,重新认识余清词之后,你还觉得自己孤独吗?」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并不孤独吧,说浪漫点,和以前相比我变得自由了,不用再去期待,也不会在期待落空后满心失望。」
尚娣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挺期待看到你们冰释前嫌的那一天,十多年没接触过男人的高冷教授遇到你这个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我面色古怪的看着尚娣:「你心里在想写什么啊?」
尚娣仰起头一脸调笑的看着我说道:「一个是你姐姐,一个是你妈,不知道你会怎么选。」
「……」我轻轻的拍了一下尚娣的头说道:「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如果我没调查错的话,和你相亲的那个人是正经的京圈红三代,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尚娣的脸一下就苦了下来,耸拉着肩膀走了,也没兴趣在管我的闲事了。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并不通,但是以毒攻毒,不愉快的情绪一定是能传递的。
我和尚娣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了,我终于能安静的回到自己帐篷,余清词也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也回到了帐篷里面。
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尚娣夜袭陈默的刺激桥段,在这么多少眼睛的注视下,尚娣并不敢玩的太过火。
早上大家一起看过日出之后,就纷纷下山,然后是自由活动,晚上六点之前在景区门口集合。
——
因为和余清词有约定,所以我在吃过午饭之后,就一直呆在缥缈峰的山脚下,我坐在一张锈迹斑斑的长椅上,等待着黄昏到来,也等待着余清词的答案。
我其实并不认为余清词能做到,把黄昏当信纸实在过于梦幻,不亚于在机场等一辆火车,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可余清词的肯定,又让我觉得这看似无解的题,是有办法做到的。
就像上海虹桥机场连接这火车站一样,分开十八年的情侣终于等到属于她们的列车。
当我的思维转换到余清词能够做到之后,我竟然开始想象接下和余清词相处的情形……心情也轻松起来。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长椅上,看着天空……恍惚间黄昏已经来临,距离回校的时间也只剩下不到1 个小时。
我下意识的往山下的阶梯看去,总觉得余清词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果不其然,不到10分钟,余清词就出现了,她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男子,抬着一面差不多有一个人高用泡沫包着的四方四正的块状物体。
余清词招呼工人把块状物体放在我脚下之后,就带着满足的笑意看着我:「小默,妈妈把黄昏的信纸带过来了。」
我看着余清词有些不解。
余清词就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从化妆包里拿出一把修眉刀,轻轻的把包裹的泡沫划开,里面竟然是一块镜子。
然后整个太湖山的黄昏就被倒映进这块巨大的镜子里面,同样我和余清词也被写进了这张信纸里。
余清词看着镜子里的我们,满脸恬静,慢慢地我看到她眼里噙满了泪水……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着我。
「小默,把黄昏当成信纸,妈妈做到了。」
余清词的声音十分沙哑,仿佛十几年行走在黑暗中,终于等到了拨云见日的这一天。
这一刻,我内心止不住的悸动,一直被自己压制的对母爱的渴望,瞬间汹涌而出,我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嗓子里吐出一个「嗯」字来。
我们之间的约定还只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需要余清词亲自写出来,我在等待着,不知道余清词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完成我们剩下的约定。
余清词慢慢蹲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口红尖刚接触到镜面,我就看到镜子里倒影出一个黑影,不知道是谁从山上踢下来的一块石头,我赶忙一把拉开余清词。
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镜子碎了!
余清词猛然回头。
看到镜子碎裂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失重般倒在地上,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