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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十七折、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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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俱都一静。

  见过羽羊神的,对于这副恶魔般的面貌,已不知在恶梦中重历几回,此际来到月光下,见到它远高于常人的佝偻形体,毛茸茸且黑似墨染、掌纹深刻的猩手,更别提那双粗壮如犊牛、膝部向后反折成“ㄑ”字的羊蹄异足,完全是活生生走出来的梦魇。

  皎洁的月色并未拆穿伪装,显露出人为的粗陋可怜,相反的,光是它行走间顾盼自如,迈步的稳健与轻灵甚至能看出深湛功力,若这身兽形是披上去的假象,此人怕是从呱呱落地起便扮作这副模样,才可能自然如斯——当然还有更便捷、更直觉的解释,那就是“羽羊神真不是人”。

  它是从幽穷九渊来到人世,为使龙皇降临而鞠躬尽瘁的神之使,一旦见了它现世的真貌,众人再也无处可逃,没法再欺骗自己那是在暗室中借由易容改扮所致,恶梦与现实间的藩篱忽然消失,恶梦即刻成为现实。

  蜷在阶下的刀鬼一见它来,奋力支起身子,哑声道:“羽羊神……那泪……泪血……我没输……点数……兑给我……”他左手臂骨已折,软软的举之不起,勉强颤起的右手掌扭曲到几乎辨不出原形,直如歪七扭八的珊瑚,却是被叶藏柯临危爆发的一击打得骨烂如麋,令人不忍卒睹。

  羽羊神冲他摆摆手,那只骨甲如钩的猩猩手上下挥动,说不出的滑稽诡异。

  “行了行了别碜人,赶紧放下,现场还有小朋友哩!各位家长不好意思啊,他这人就这样,没恶意的。”钩爪“喀喇喀喇”挠了挠羽羊盔的下颔,啧啧两声:“你这不好办哪,马仔——这么喊你不介意罢,马长声马大人?大伙儿这么熟了。你又换《破魂血剑》,又换乾坤鸿羽丹,又换升级版的《逍遥合欢册》带十名绝色鼎炉——虽然‘绝色’是窑子名略有诈欺之嫌,但营销也就是这样了,况且人也不丑哇!奶子还都大。七天之内没提退换货申请,就是交易完成的意思,你不点赞也罢了,拿来说嘴可不厚道。

  ”算将下来,你在孔海邑池赚的点数非但清光,还倒扣……吾瞧瞧,倒扣七万五千三百一十二点半,算你七万五千三百一十三点就好,什么也兑不了。“

  应风色不由一凛:”果然竹虎便是马长声!“

  马长声的覆面巾早已松脱,奋力挣扎下终于滑落,露出一张眸丝密布、双颊凹陷的灰败长脸,五官轮廓依稀是当年应风色当年曾见,却仿佛萎缩了肌肉,表皮内缩绞紧,绷出瞠眼暴牙的髑髅模样,须眉稀疏,像鬼还多过像人。

  应风色想起”黑山老妖“——铁鹞庄庄主霍铁衫——来,那厮虽是被铁牙众鬼面的颔钉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眼中的绝望、恶毒与疯狂,却与此际的马长声极似。印象中那对待少年温和有礼、笑容疏朗的剑冢台丞副贰,在此人身上仿佛已点滴不存。

  ”你……混赖!“马长声浊瞳险恶,血渍半涸的干瘪嘴里呼噜噜地吐着血唾灰沫,状欲噬人。”老子……几万点……明明……怎会……“约莫内伤沉重,难以成句。

  ”是这样,“羽羊神很困扰似的挠挠盔侧,微歪着头,动作鲜活到令人以为那真是他的脑袋。”马仔你的主动兑换点数看似有余,可全消耗在被动需求上,这点说明书也有写,吾想你可能没有细看。

  “孔海邑池有保护诸位参赛同僚,好生进行游戏的义务,但这项服务是有但书的,一旦你经常性地面临危险,超过了免费服务的范畴——就得加钱!很公道吧?

  ”你失手掐死老婆时,是谁偷偷为你除掉潜在的目证?老尚书终于发现你害死爱女,你俩翁婿翻脸那回,你该不会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罢?还有勾结雷彪和乔归泉干的破事……怎么想都很需要加值服务啊!

  “七除八扣下来,你那区区几万点的可怜积攒很快就见底了,赊总不能没个底啊,吾也是很辛苦的,只好停了你的加值服务;这一停,慕容柔很快便查到你的头上。现在晓得这服务真的很超值了吧?”

  羊角盔转了过来,明明知道头盔两侧的黑眼珠是假,众人却不由自主兴起一股“被它盯住”的错觉,配上那亲切说明忽然转冷的口气,脚底心顿时麻痒起来,冷汗淌满背脊。

  “马仔,依吾看,你差不多就到这儿啦,下了呗。”

  下……下什么下?下去那儿?若非脚踏实地,难不成是入土为安?

  马长声惊恐起来,起初他并不信什么羽羊神,但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到了令人难忍的地步,连面对琼娘都觉苦涩,明明娇妻知书达礼、温柔貌美,虽秉性刚直,床笫间却是曲意承欢,愿意为他品箫扒穴,不以为羞耻,简直是完美至极的贤妻……马长声不明白自己为何硬不起来。

  琼娘连这样都不生气、不嫌弃,但她越是温柔体贴,马长声就越软。这是活生生的地狱,男子绝望地想。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才得这等报应?

  更可怕的是,他并非没有欲望。

  靠着偷窥妻子沐浴、更衣乃至如厕,马长声排遣了好一段时光,但他渴望湿濡的小穴,带着淡淡腥臊汗咸的、混有肌肤香泽的黏腻烘暖,还有交媾时身下女子激烈的反应:喘息、呻吟,甚至是哭喊呼疼——但,莫说秦楼楚馆,连白城山附近的妓寨他都去不得。

  他是兵部尚书武茂的女婿,是明明匹配不上、却仍娶走了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的白眼狼。他的人生够糊烂的了,还要再添一条流连风月的罪名么?

  他不敢想像琼娘知悉时的失望神情,要是还原谅了他,说不定马长声真会选择抹脖子。她那弥足珍贵、毫无保留的爱,怎么会此沉重?

  羽羊神的出现,并没有比他那会儿的人生更糟。不,应该说那或许是马长声当时糟透了的人生里,少数还有点鲜活生气的小插曲。他还记得羽羊神头一次交付给他的游戏“任务”,是去拦杀个名叫蓝银蝶的女贼,资料上说她约莫二十七八,从小便同师父好上,后来又姘上了师兄,合谋弑师夺宝后黑吃黑,冷不防地宰了以为人财两得的姘头,从此逍遥江湖。

  蓝银蝶不是他的对手,毫不意外地拿身体诱惑他,马长声几乎没什么犹豫便褪了裤衩,把不住上下弹跳的鸡巴“噗唧!”搠进了女郎的蜜穴里,蓝银蝶哀唤着蜷缩起来,那股子湿暖紧凑令男子飞上了天——他都快忘了自己也能这么硬。

  握住的手感简直像是缠了革带的刀柄,重又忆起那种使刀厮搏、命悬一线,兴奋到直欲悚栗的快感。况且依照任务说明,“游戏”是从插入后才开始,奸淫本就是避不过的一环。

  过去总先入为主地想,像这种以淫技着称的女魔,该是烟视媚行、妖妖娆娆才对,蓝银蝶却一副受气的乡下小媳妇模样,浏海齐眉,绑了根粗大乌亮的及腰长辫子,粗布花裙冬袄子的身形瞧着臃肿不堪,扒开襟口才见内里是件胭脂色的锦缎肚兜,还裹了对尺寸傲人的绵软巨乳。

  丰乳肥臀、天生肉感的蓝银蝶,还有把圆凹的葫芦腰,雪白的大腿既丰盈又结实,剥光后直是两样风景。

  浑名“血观音”的女郎挨肏时居然是良家妇女的人设,小手不住推拒着他的胸膛,又或软弱羞愤地搥打他,对锻炼精实的强壮汉子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反而更觉兴奋。

  马长声揉着女郎水滴形的沃乳,吸吮啃啮后犹不尽兴,又去吻她的嘴儿,蓝银蝶死命抗拒,但被他狠狠顶了几下,却不由自主地张嘴伸舌,用力昂起的雪颈绷出淡淡青络来,颤抖到完全无法抵抗。

  衔住湿润的小嘴时,男子发现她连舌尖是都凉的,仿佛浑身热血全集中到了穴儿里,感觉像插入一团滚烫的油膏,膏中埋着皮索也似,一圈一圈地缠紧他硬挺的肉棒,那种无法自制的抽搐令他充分感受到女郎的无助,征服她的兴奋和满足直欲爆棚。

  “不……不要!啊啊……放开我……淫贼……呜呜呜呜……饶……饶了我……啊啊……不行了!啊啊啊……好胀……啊啊啊……”

  婉转相就的妻子从未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快感,便在新婚燕尔时,闺房里舒适的香衾鸳枕,也远比不上这野地草丛间的汗血抵磨。

  正值壮年的马长声毫不留力地挺动,此生头一次像野兽般撞击女子,惊讶于她们竟如此能承受蹂躏,不住积攒的强烈舒爽很快便迎来泄意,他肏得更快更狠,绷颤如弓的蓝银蝶连叫都叫不出,张大檀口眸焦涣散,鱆足似的油润膣壁箝夹着往内一缩,狠狠地捋出了大股浓精!

  “呀————!”

  女郎魂飞天外,交扣在男儿腰背的莲足向上一提,杵尖像被咬着往下一沉,陷进一处过狭的窟窿,射精间都没停下耸弄的马长声虎吼着一收胯,竟没能拔出,索性抵着软嫩滑脆的小肉窟继续顶,每下撞得蓝银蝶迸出短促酥腻的一声“啊”,相连无断,简直像弹奏乐器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肉棒甚至不曾软下,马眼一酸,又舒爽地射了一回。他略微撑起身子,本想拔出来喘口气儿,但女郎汗湿的奶脯又大又圆,晃颤如浪,张口涣眸的模样诱人到难以忍耐的地步;回神时,他已揉着细白雪乳,铸铁般的双手十指深深掐进乳肉间,顶得她哭叫起来,而精水瞬间又将汹涌而出。

  他在女郎酥茫的眼底瞥见一丝嘲弄之意。

  蓝银蝶武功平平,但她自师父处夺得的《合欢册》又称逍遥天魔功,乃是昔年“逍遥合欢殿”绝学,其师祖参与了诛杀锻阳子的除魔行动,偶得此册,却没有练成魔功的天赋,传到蓝银蝶这代,只剩不甚光彩的采补秘术。

  她十二岁上就让师父破了身,当作炉鼎同修,师徒俩内外武功均无长进,只她悄悄练出了这门以膣户盗采男子阳气的怪异本领。一入其穴,男子便会难以自抑地出精,继而流失功力;拔屌走人说来容易,却从未有男人试图抵抗这种销魂蚀骨的滋味,直到性命垂危都还舍不得停——濒死的悚栗与射精的快感,本就是极其相似之物。

  这名忽然上门的黑衣煞星,可说是蓝银蝶遇过最强壮的男人,在她那迷人的销魂窟里也只能乖乖地精尽人亡,等到女郎发现自己的连番高潮不太对劲,已然来不及了。

  她美得浑身酥软,一注一注地泄出阴精,早没了扣足抓背,或装作软弱挣扎的气力,如一滩烂泥般任男子针砭,隐隐察觉功力乃至方才汲取而来的男子精气飞快流失,旋又被逼疯人的快美吞没,气若游丝地抽搐呻吟——最后马长声硬生生干死了她,连带收取了女郎苦练十五年的《合欢册》内力,算上她得自于师父师兄处的,怕还不止这个数儿。

  他虽不信神神叨叨的羽羊神,却有详阅说明的好习惯,这样的一板一眼最终救了他。蓝银蝶师徒所习,其实只得《合欢册》的一半、称“阳接桥”者,此法专汲阳气,男子习之无益,仅蓝银蝶悄悄掌握了法门。羽羊神的任务说明里,有与之相对的“阴走马”之法,马长声的功力远高于蓝银蝶,拔河的结果就是这样。

  马长声连尸体都未及处理,赶回家中褪去衣衫,闯进琼娘房内——他们已分房睡了大半年——趁着阳具还硬,痛干了她一回。琼娘比村姑般的蓝银蝶美貌百倍,是真正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那股子娇嫩是从内里透将出来,浑无半点粗砺,仿佛价值连城的美玉骨瓷。

  就连洞房花烛之夜,他都对她百般呵护,唯恐捏坏了玉人,从未像此际般掀被撕衣,粗暴地进入她的身子,揉得那对沉甸甸的乳瓜恣意变形,雪白娇躯上布满红通通的抓痕,如遭恶徒强暴,透入窗棂的月华映亮了满榻狼藉,说不出的淫靡。

  但琼娘是欢悦的,膣里的痉挛从未如此剧烈强横,那未经采补秘术锻炼过的蜜壶紧缩之甚,毫不亚于恶名昭彰的“血观音”蓝银蝶,轻易刮出一注浓精来。娇喘絮絮、几欲晕厥的美妇赫然发现,她的相公竟维持着射精那一霎的骇人粗硬,持续刨刮,瞬间又将她推上云顶峰巅——结缡逾二十载,尽管未能生育,琼娘也不年轻了。马长声望着榻里屈腿撅臀、酣睡若死的赤裸爱妻,才发现她腰腹间有明显的妇人腴态,不复当年窈窕;肥美的雪股同两只乳瓜一般,肤质好到落手微泛娇红,青络浅透,但股瓣下的细纹清晰可见,已无往昔之紧俏。

  就连天仙般的美貌,终究也不敌岁月侵蚀,适才琼娘快美时无法自抑地张嘴挺舌,竟与蓝银蝶有几分相似,就是个溺于欲海、极平凡的妇人,被干得娇软无力,也会以粗俗的艳姿趴卧睡去,半点也不高雅金贵。男子望着跌落凡间的妻子,若有所思。

  若非琼娘发现他的秘密,之后那段时光其实是甜蜜的,有几分当初新婚时的感觉。以“阴走马”汲回的女子元阴无法化消,成为丹田里的一团杂气,大清河派于内功上别无长技,马长声只能以自身功力慢慢化去,直到羽羊神透露全本的《合欢册》中,有炼化杂气为功力的诀窍,马长声因此步步行深,终至不可自拔。

  羽羊神从开头就没给他自我圆说的借口。

  杀“血观音”蓝银蝶不是为了惩奸除恶,替天行道毋须把鸡巴肏进女魔头的屄里,那厮是要他直面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释放出那头备受压抑、忍无可忍的狰狞野兽。

  纳蓝银蝶的内力为己用,为马长声开启了武学上的雄心,而透过兑换的功法、神兵、奇药大幅提升后,权财接踵而来,马长声渐不甘于此,这时羽羊神向他提出晋升半神的邀请,“竹虎神”于焉诞生。

  回头一看,他拥有的一切全是降界赐予,这个最初他嗤之以鼻的体系,使一介郁郁不得志的刀客摇身一变,成为一城之主,“游戏”再要这么玩将下去,谁说他爬不上东镇宝座,乃至指点江山,问鼎天下?区区两条手臂,怎不能恢复原状了?点数不够他就赊!先过了这一关,后头再还不迟!

  谁会傻到离开游戏?你休想……我死也不下!

  他咬着牙靠墙站起,行将崩溃的体内诸元连痛苦也一并提升,丹田中如万刀攒刺,堪比酷刑。他练的合欢册也好,天予功也罢,全是巧取豪夺不辨精粗、只求速成的旁门左道,这种邪派武功死前往往得承受散功之苦,如佛经中毕生以毒蛇为食的神鸟迦楼罗,须受体内万蛇之毒反噬后才咽气,死得痛苦不堪。

  “我……不下……点数……赊……换……换……”

  “马仔,你这样让吾很难做啊。”羽羊神摊手,肢体动作透着满满无奈,可惜没人笑得出来。“这样,看在你是最资深玩家的份上,就再让你赊一样好了,看你是要治哪只手,还是停止散功……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等来世!好好选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头皮发麻。这样的选择还不如不要:便能凭空复原一条手臂,那也是半残;止了散功的痛苦,双手怎么办?原本的功力还能保留几分?不管么选都不会改变悲惨的现状,只是延后解脱而已,根本是惩罚。

  马长声咬牙喘息着,忍着剧烈的痛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其他……《其他目录》……卷五……项十七……幽——”唰地一声血雾冲天,嘶嘶喷溅声不绝于耳,直到马长声“砰!”仰天倒落,众人才见他喉管横向切开,其深逾半,身虽死而目未瞑,满面错愕,嘴形还停在那个“幽”字上。

  梁燕贞谨记莫执一言,要活取马长声右臂,眦目欲裂,不顾鞭风险恶,飞身扑前一滚,随手抄了柄单刀,运功剁下尸身臂膀,以衣?胡乱缠起兜在怀里,点足掠回。

  羽羊神用空着的左手钩爪挠脑袋,语声尴尬:“呃,吾说辵兔啊,你点数是够的,不管是要火烤还是生吃,给你兑条牛腿可好?保证是上等的黄牛,别这么将就啊。”

  梁燕贞没空陪他发疯,倒是守在庵门前、双手负后的言满霜瞥她一眼,冷道:“你是辵兔?”梁燕贞被睨得心头突的一跳,本能停步,娇躯一霎绷紧,然而胸臆里始终忐忑不定,轻咬朱唇:“先让我救人,而后有帐一块儿清,跑不了你的。”

  言满霜嘴角微扬,又露出那抹小巧的细折,娇小的身子散发出惊人的气场,上下打量她,眯眼哼笑:“倒是个情种。”微微侧身让过。

  梁燕贞顿觉压力一空,仿佛有堵看不见的巨墙撤去,再没有那种心绪不宁的闷窒,骇异更甚,不敢耽搁,闷着头冲进庵门。错身时依稀听女童低道:“……也不是她。”却不明其意。

  马长声的断臂被送进偏厢,披上白棉袍白布裙兜的莫执一,在墙角另一座小得多的铁皮台子上给手臂施金针,以维持肌血活性,阻断真气流失,下针才觉不对,蹙眉扬声:“这是活砍下来的?”

  门外梁燕贞迟疑了一霎,嚅嗫道:“才断气我便砍了,就一下子——”

  “砰”的一响,莫执一一掌打得台臂齐震,器械散落,怒道:“‘活砍’你他妈是哪个字听不懂?这就不能用了啊!”储之沁吓了一跳,然而担心更甚,投来焦急又无助的目光。主台那厢莫婷头也不抬,一边趁着麻沸散生效缝合肠创,边冷静开口:“既是腐尸毒,不用凝活针法,改用化僵针法如何?如此一来,便……嗯?这是——”忽然提高嗓音:“……娘!”

  “娘也没用,毒线过金针了对不?”莫执一收拾针械,撒气似的往断臂上扎,没好气道:“怎么施针我还用得着你教?把这玩意当药炼也是不行,他得有命等到试出解方才行,活血对合怎么也能快些。”

  应风色隔着滤尘纱在门外探头探脑,虽于医道所知有限,依稀听懂了母女俩的对话。如同莫婷透过与他交媾,以自身“万毒必解”的天赋中和了母亲玉宫之毒,《破魂血剑》是练到肉体之中、发动真气才会产生毒性的活体毒,其理近于蛇蝎虽拥毒囊,而不害自身。

  吃蛇肉或蝎肉并不能解毒,从活取的血中才能提炼出相应的解方。莫执一说的“活血对合”,用的约莫还是女儿之血,拿毒源来试是最快的,中毒之人身上的毒血已掺入更多更复杂的因子,除非与莫婷进行足够亲密的接触、直接让对合发生在她体内,否则效果不会太好。莫婷当然不可能这样做。

  马长声既死,毒源已绝,断臂又不会自行发动真气、凝出毒性来,活血对合的捷径形同断绝。要是能让这条断臂一直保持活性,像还接在活着的马长声身上——应风色猛一击掌,正欲开口,突然间天旋地转,气息一窒,回神时已被掐着喉管挟于臂间,来人肌肤无比丝滑,便隔着几层衣布也能清晰感受,更别提融融泄泄的乳香,中人欲醉,要不是他毫不怀疑必要时莫执一真会拧断自己的脖子,老实说这个姿势还真不错。

  鹿希色拔出剑来,梁燕贞与储之沁齐齐开声:“你干什么!”“放开他!”

  却听乌裾美妇笑道:“……还是你让我把寄在便宜女婿这儿的宝贝取出,那也不用对合了,我自有办法解那小子身上的腐尸毒。只是要快啊,待毒近心脉,别说是娘,大罗金仙也没法儿救。”自是对莫婷说。

  莫婷正抢时间缝合肠创,以金针阻截血流的时限甚紧,肠子又是脏器中最难处理的部位,按莫执一那投药止秽闭的做法,本质就是赌博,只要叶藏柯命够硬就不会死,但十之八九是要死的;莫婷只能在闭锁腹腔前尽力清创,降低他感染而死的机会。

  偏偏母亲竟在分秒必争的当儿发难——不,她是计划好了的,无论形势如何变化,她就是为挟持应风色而来,逼着她解开他心脉上的三色龙漦,好物归原主。

  莫婷不知该对母亲,还是相信她真心想帮忙的自己更失望些,身为大夫的自我要求不容许她轻易动摇,双手仍专注于眼前的工作,深吸了口气,正要回话,忽听应风色道:“……只要能维持这条手臂是活的,就行了罢?”声音闷钝,却是自莫执一腋窝里发出。美妇人微侧娇躯仍憋不住笑,小嘴畔梨涡浅浅,只差没跳将起来。

  “好痒!喂,别贴着人奶子说话啊,还想不想娶我女儿?岳母虽也是娘,不是让你这么吃奶的。”你跨在我身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当然应风色没敢说出口,勉力仰开,辛苦地说:“我……在下知道有种药或有奇效,可就近取得。半个时辰内……不,两刻间便能往返,不知来不来得及?”

  莫执一饶富兴致,柳眉微挑。“撑不了两刻,最多一刻多点儿。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变出什么仙丹来。”信手一甩,将偌大个毛族青年扔小鸡似的掼出门去,怪有趣似的咯咯娇笑着,摸了摸被青年呵热的乳胁,小脸微见晕红,若无其事地回到角落小台,哼着小曲,白皙柔荑轻按着青紫断臂,从皓腕一直连到手背指根处的镂空饰片忽如金水流溢,扑簌簌地渗进了断臂之中,皮下掠过一抹金灿灿的光脉,眨眼不见踪影。

  莫婷虽背对着她,兀自抓紧时间抢救,却不禁有些迷惘。

  运使素蜺针耗用的是血髓之气,血髓之气如同筋骨气力,除非根源受创,否则放着不理也会自行恢复,与真气不尽相同,但毕竟不是即用即复。母亲若为三色龙漦而来,没有放应风色离开的道理;莫婷自知他不是借故逃跑的宵小,然而母亲既不信人,更不认识应风色,不可能天真到听信他一面之辞,就这么老老实实等他取回灵药。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真正的盘算到底是什么?

  叶藏柯的身体却不容她分神思索,突然剧烈痉挛起来,不知是金针阻流所引起的栓塞,抑或毒性扩散到某紧要之处——◇◇◇不知从何时起,场上忽然只剩两个人——不计远处盘膝调息的忽倾城,以及功体已废、半死不活的无叶和尚的话。

  半人半兽的降界之主倒拖鞭柄,意兴阑珊地行过庵前空地,随意跨过地面横七竖八的尸首时,那双粗壮的羊蹄反足简直同山间蹬羚一般欢快,矫健更像野兽而非人,毛皮下隐约能见大腿肌束虬鼓张弛,言满霜瞧得目不转睛,却始终无法看出破绽。

  她自问见识广博,周游东海那些年,也遇过够多奇事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骗子,但没见过忒精巧的易容改扮之术,不只道具精绝,最难的肯定是披着这套半人半兽装束的扮演者,其技艺已臻化境,不容小觑。

  适才羽羊神挥鞭之际,她其实未必来不及阻止,一来狗咬狗再好不过,竹虎死不足惜,何必拦他?二来,她也想看看那只五枚指甲弯如鹰喙的漆黑猩手,使不使得兵刃。

  事实证明:带钩爪的猩手皮套,丝毫未妨碍羽羊神高超的鞭法,去掉装扮后会更强也说不定,但在同样擅使长索流星的言满霜看来,他划开马长声咽喉的那鞭招劲皆巧,已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手眼,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在她颈后埋入连心珠的,是不是他?

  羽羊神在数丈开外停步,这是对鞭索相对有利的位置。精明的盘算令言满霜略感失望,能无声无息放倒自己并埋入机关的绝顶高手,似不该如此小家子气。

  从羊角盔顶算起,兽形半神的身长足足超过八尺,娇小的言满霜站在阶顶才与他一般高,两人在月下相对,最后还是羽羊神打破了沉默。

  “哎呀呀,该怎么说呢?吾今晚其实是为你而来……等、等一下!这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吾真不是炼铜啊,吾一向喜欢奶子大的!不对,你个虽小,但奶子可一点也不小……慢着,虽然这听上去完全是认罪自白,但你若不是女童,那就完全没问题了啊。”

  身体每回进出降界时,早已被瞧了个透,就算对女郎做再过分的事,她也一无所知——猥琐言语背后的真实涵义并未动摇言满霜,冰冷的杏眸中甚至未露一丝恶心愤怒,令人捉摸不透。

  羽羊神不喜欢这样的冷静。这代表她手里的牌比他预想的多,甚至更好也说不定。“把你塞给我的……怎么说呢,你知道,就是那种‘有力人士’。”屈起双手食、中二“爪”,如螃蟹般在耳畔动了动。“吾也很头疼啊,又不能不理,所以花了点工夫调查言满霜。如你所知,能查到的讯息非常少,差不多就只一条。”

  言满霜嘴角微扬,细折约隐,然而却不是在笑。

  羽羊神自顾自道:“什么都查不出实在太气人,吾灵机一动,不如从你师父惟明尼姑查起罢,爱屋及乌嘛。但奇怪的是:从前惟明到处踢馆时,是有许多人见过她、挨过拳头的,不是虚构人物,但从她盖了这座不像尼姑庵的尼姑庵,收了个小丫头为徒后,江湖上就再没有此人的消息。

  ”吾查了替惟明剃度的寺庙,才发现她的度牒,是唐杜玉氏的玉老爷子花钱买的,她本人既未剃发,实际上没出过一天的家,连寺院都没待过,这到底算不算尼姑,其实还有待商榷。

  “所幸授她度牒的净禅光明寺,是玉夫人生前皈依处,说她捐了大半座寺庙也不为过,寺内有幅‘莲华天女像’,便是依玉夫人年轻时的模样绘制。据说玉老爷子迄今逢初一十五便到寺里去上香,每回在画像前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真个是至情至性,死生不渝。

  ”吾派人去临摹了一幅回来,果然是罕世的美人,娇小玲珑,难怪玉老爷念念不忘。据说他俩夫妇是姑表结亲,亲上加亲,玉家女子都是小个子,你瞧那玉鉴飞就是。只是吾觉得这幅天女肖像越看越眼熟,你瞧瞧像哪个?“取出画轴”唰!“抖开,掷至庵前。

  若说玉鉴飞的悬红图影与言满霜有六七成像,这画中女子就是只换了衣裳、改梳成年女子发式的言满霜,没法再更像了。

  羽羊神扳着猩手骨甲,一条一条数着:”自你出现,惟明便绝迹江湖;你和惟明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加上最有趣的一项——水月停轩记名弟子言满霜,十五年前在湖阴城郊的枫林驿,与其师筠庄为邪派妖人所杀,因同行者尽皆遇害,水月门中没人知道这女童是谁,当作是无辜受累,葬于湖阴城外义庄。

  “后来是收到一封匿名信,说她是筠庄在旅途中所收弟子,到她家乡一查,果有此事,才把骨灰还给了言家。言满霜便投胎长成、两世为人,也已不是你外表的岁数了。可惜这帮九渊使中没有个正牌的水月弟子,否则此事在门中颇有人知,料想早已拆穿你冒名顶替的把戏。”

  半人半兽的降界之主抱臂支颐,饶富兴致地绕着垂眸冷面的娇小女童。

  “重新介绍一次好了,羽羊神,降界之主,是龙皇陛下最忠诚的奴仆,来自幽穷九渊,目前单身。吾该称汝为‘惟明师太’,还是叫玉未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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